四十八小時，一晃而過。
一輛黑色的中巴車，在沒有警車開道，沒有任何歡迎橫幅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駛入了省政府大院。
為首的老者，頭發花白，精神矍鑠，穿著一身半舊的中山裝，目光平和而深邃。他就是此次聯合工作組的組長，在國家科技領域德高望重的元老——何建國，人稱“何老”。
沒有去富麗堂皇的會議室，在林舟的引導下，一行人直接走進了那間被李瑞臨時改造的“作戰指揮室”。
房間裡，十幾名年輕的工程師正緊張地忙碌著，鍵盤敲擊聲此起彼伏。正前方的巨大屏幕上，正是林舟要求的“裸數據駕駛艙”。滾動的數字，閃爍的曲線，構成了江北省科技創新生態最真實的脈搏。
何老沒有說話，他站在屏幕前，靜靜地看了足足五分鐘。他的目光掃過資金流向圖，掃過專利評估漏鬥模型，最後，停留在一個醒目的紅色警報區域——那裡，正是被蘇曉鎖定的二十七個異常申請。
“這塊，是做什麼的？”何老指著那片紅色區域，淡淡地問。
跟在旁邊的一位省領導剛要開口解釋，林舟已經上前一步。
“何老，這是我們為了防止蒼蠅混進來，提前安裝的‘電網’。目前，已經捕獲了二十七隻。”
何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uto的讚許。這個年輕人，不遮醜，不避諱，上來就把問題擺在了台麵上。
接著，一行人來到一間小會客室。
錢教授的妻子，一位頭發花白、身形瘦弱的老太太，正局促地坐在那裡。她的麵前，擺著一張銀行卡。
“何老，這裡麵，是‘驚蟄’基金收購錢教授所有手稿和專利的費用，一共三百四十二萬元。”林舟的聲音很輕，“我們認為，這是他幾十年的心血，應得的價值。”
老太太站起身，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泣不成聲，隻是對著眾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何老快步上前，扶住了她，輕聲安慰著。他的目光，落在那張薄薄的銀行卡上，眼神變得格外複雜。
隨後，他們又見到了幾位同樣獲得了第一筆資金的科研人員。有的人用這筆錢，還清了為做實驗欠下的債務；有的人，終於能把實驗室裡那台用了二十年的舊儀器換掉。他們衣著樸素，不善言辭，但眼睛裡，重新燃起的光，比任何語言都有力量。
最後，一行人來到省委常委會議室。
那張塵封的“精密光學曝光係統”總裝配示意圖，再次被展開。
幾位白發蒼蒼的老專家，被馬叔攙扶著，站在圖紙旁。他們都是當年汪院士團隊的成員。
“何老，您還記得我嗎？我是小劉啊，當年負責光學鏡頭組的。”一位老專家顫巍巍地指著圖紙上的一個部分，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淚光。
何老看著這些昔日的戰友，看著這張承載了太多遺憾的圖紙，長久地沉默著。
整個過程，林舟沒有做任何長篇大論的彙報。他隻是像一個引導員，將一個個真實的場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串聯起來，呈現在工作組麵前。
當所有的參觀結束，眾人重新落座。
何老看著林舟，終於開口，聲音沉穩而有力：“我看到了一個完整的生態。有李瑞他們代表的，負責輸送炮彈的‘發動機’；有馬書記他們負責的，凝聚人心的‘政工委’；還有蘇曉同誌代表的，保駕護航的‘軍法處’。”
他精準地點出了林舟團隊裡三個核心模塊的作用。
“你們的‘科技強省’戰略，最讓我欣賞的，不是那十個億的魄力，也不是那張圖紙的情懷。”何老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而是你們建立的一套規則。一套‘允許試錯，但不允許犯法’的規則。”
“你們用最嚴苛的監管，去保護最自由的創新。你們沒有把科學家當成聖人，也沒有把他們當成竊賊。你們把他們當成‘人’，尊重他們的智慧，也提防他們的人性。這才是真正科學的態度，這才是我們探索了幾十年，最需要建立的東西。”
何老站起身，走到林舟麵前，鄭重地伸出手。
“林舟同誌，你和你的團隊，為全國的科技體製改革，提供了一份極具價值的‘江北樣本’。中央，對你們寄予厚望。”
巨大的肯定，讓會議室裡所有江北省的乾部，都感到一陣由衷的振奮和自豪。趙興邦書記的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握著何老有力的手，林舟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
然而，何老並沒有鬆手。他看著林舟，話鋒忽然一轉，眼神變得更加深邃。
“樣本很好，但離造出我們自己的光刻機，還很遠。你們有圖紙，有錢，有決心，甚至可能很快能請回文誌遠那樣的人才。”
“但是，林舟同誌，你知不知道，你們還缺了最關鍵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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