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窗外。
他讓小王把車開進了一條坑坑窪窪的土路。路的儘頭,一個無比氣派的歐式大門出現在眼前,門頭上是幾個鎏金大字——“威尼斯假日莊園”。
大門兩側,是宣傳效果圖,碧水藍天,貢多拉小船在蜿蜒的河道上穿行,穿著晚禮服的男男女女在草坪上舉杯歡笑。而效果圖的背後,是正在火熱施工的彆墅群和一條剛剛挖好的人工河。
小王咂了咂嘴:“謔,這地方蓋得可真闊氣。聽說這裡的彆墅,一棟得大幾千萬呢,還不好買。”
林舟沒有理會他的感歎,他拿出平板電腦,調出了一張高清衛星地圖。地圖上,這片“威尼斯假日莊園”所在的區域,被清晰地標注為——“永久基本農田保護區”。
他下了車,走到工地的圍擋邊。一股塵土混合著水泥的味道撲麵而來。不遠處,一台巨大的挖掘機正在轟鳴,將黑色的泥土翻起,填入旁邊的人工河道。
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個皮膚黝黑、身材乾瘦的老人,扛著一把鋤頭,默默地站在工地另一側的田埂上,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台挖掘機。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正在吞噬自己孩子的怪物。
林舟走了過去。
“大爺,看什麼呢?”
老人轉過頭,渾濁的眼睛打量了一下林舟這個穿著乾淨、氣質不凡的“城裡人”,沒什麼表情地又轉了回去,嘴裡嘟囔了一句:“看我的地,怎麼變成彆人家的遊泳池。”
“這片地,以前是您家的?”
“我們村的。祖祖輩輩都在這上麵種稻子。”老人的聲音裡,聽不出太多的情緒,像一塊被風乾了的石頭,“這裡的地,好啊。挨著河,土黑得流油。一畝地,打的糧食,比彆處多兩三百斤。”
“那現在怎麼……”
“征了唄。”老人用下巴指了指那片工地,“說是搞開發,給了點錢。一畝地幾萬塊,聽著多,可那錢,花完了就沒了。地,可是能養活人一輩子的。”
“不是說有政策,占了這裡的地,會給你們補上新的地嗎?”林舟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聽到這話,老人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他終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補了。在北邊那個山坡上,給我們開了幾畝石頭地。”他用鋤頭柄,往遠處一個光禿禿的山坡指了指,“那地,土層就薄薄一層,下麵全是石頭。彆說拖拉機,牛都上不去。我們管那叫‘掛壁田’。老天爺心情好,下幾場透雨,興許能收點玉米。要是趕上天旱,種下去的糧食,還不夠喂雞的。”
老人的話,像一把錐子,狠狠地紮進了林舟的心裡。
占一畝水澆地,補一畝“掛壁田”。
在文件上,在報告裡,這叫“占補平衡”,數量相等。可實際上,這是偷天換日,是自掘墳墓。
林舟沉默了。他站在田埂上,看著眼前這片正在被混凝土和鋼筋迅速覆蓋的沃土,仿佛能聽到土地深處,傳來的一聲聲無力的呻吟。
他讓小王繼續開車,沿著這條線,一路走,一路看。
高爾夫球場、賽馬場、所謂的“生態農業觀光園”裡,種的不是莊稼,而是奇花異草和供人采摘的高價水果。
他看得越多,心就越沉。
沙盤上的那些灰色斑塊,在現實中,是如此的具體,如此的刺眼。這已經不是個彆地方的違規操作了,這是一場在“發展”的大旗下,對國家糧食命脈,進行的係統性、毀滅性的蠶食。
傍晚,捷達車停在了一處可以俯瞰整個江州東郊平原的高地上。
夕陽的餘暉,給眼前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金邊。遠處,城市的高樓鱗次櫛比,璀璨奪目。而近處,本該是連綿不絕的萬頃良田,此刻卻被切割得支離破碎,像一件被蟲子蛀得到處是洞的華美袍子。
林舟拿出平板,將眼前的真實景象,與那份來自自然資源廳的、標注著大片“永久基本農田”的規劃圖,重疊在一起。
那份官方地圖,在殘酷的現實麵前,顯得像一個無比諷刺的笑話。
一股從未有過的、冰冷的憤怒,在他的胸中升騰。這股憤怒,不同於麵對醫療腐敗時的那種激憤,它更深沉,更壓抑,帶著一種對未來的巨大憂慮。
就在這時,他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趙興邦打來的。
林舟接起電話,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
“書記。”
電話那頭,傳來趙興邦爽朗而愉快的笑聲,充滿了剛剛打贏一場大勝仗的喜悅。
“小林,在哪兒呢?晚上有時間嗎?省裡幾個產糧大市的書記都來省裡報喜了,說今年的夏糧又是大豐收,產量再創新高。大家夥兒都念著你的好,非要請你這個大功臣,一起吃個飯,好好慶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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