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永誠的六十壽宴,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
隨著葉德安和葉老六回到苦茶坡,原來定好的菜品和煙酒的規格,一再受到兩人的調整。也就兩個小時的功夫,兩人調整之後的檔次,高得哪裡像是普通老百姓過個普通生日,都趕得上舊社會的地主老財了。
這引來了葉永誠的極度不滿。
他謝絕了契弟的好意,又訓斥了兒子一頓之後,菜品和煙酒的規格調了回去。
老六開著他新買的大眾捷達轎車回來的,不管車往哪裡停,不消多久就能引來人們的圍觀。
他倒是會來事,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帶著契哥和契嫂,愣是轉了大半個鳳來縣,要不是契嫂開始暈車,他還打算轉完整個鳳來縣。
德安結了一部分工程款,以家裡要用錢為由,拖了大部分人的工資和材料費。
他有兩樣隨身物品——一部手機,一個塞滿了百元大鈔的皮夾包。
不管他走到哪裡,都會隨身攜帶,然後尋找機會向眾人炫耀。就是山上沒有什麼信號,要打個電話,還得往高處跑。
此行,他最大的收獲,就是和弟弟德興恢複了兄弟之情。原本,他和德興相互看不順眼,一年也難得通幾次電話,但這次不一樣了,德興看到哥哥混出了名堂,連手機都用上了,高興地拉著哥哥喝了一個晚上的酒。另外,這次老頭子的壽宴,是德安提議大操大辦了,見哥哥有這一份孝心,德興可高興了。
還有一個人,自從回到家裡就一直期期艾艾——李月華。
當她下了車,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兩個兒子,她激動得都快哭出來了,當即就朝兩個兒子撲了過去,並且想把兩個兒子摟在懷裡,可是換來的卻是兩個兒子下意識的掙紮,以及很平淡的一句“媽”。
這讓她甚是驚恐,讓她覺得天旋地轉一般;而隨後的相處,兩個兒子對她絲毫不親熱,直叫她感到天要塌了一般。
於是,她就認為兩個兒子不要她了,整天就是愁容滿麵的,茶不思、飯不想,害得劉麗萍、葉彩蝶和劉麗鳳整天要開導她,說兩個孩子長大了,已經是小大人了,哪裡還能黏著媽媽。
這是一個實際情況,李月華才慢慢好受一些,並計劃著等老爺子的壽宴結束,她就要帶兩個孩子到縣城好好地玩幾天,好好地和兩個孩子相處、好好地彌補一下兩個孩子,以期換來孩子能對她親熱……
壽宴的前兩天,三房以家庭為單位,每個家庭都自覺地派出兩個成年男女,前往永誠家幫忙。
這是祖輩留下來的傳統,反正誰家都要辦事,隻需要一個招呼就行。
成年男性,主要負責搭雨棚、砌土灶、劈柴火和搬桌椅。
誰也說不準宴席當天會是什麼天氣,所以雨棚是一定要搭上的,出太陽就遮陽、下雨天就擋雨,總得有備才能無患。
男人們會先到主家的竹林裡砍幾根粗壯的毛竹,砍掉竹節、竹稍,就可以扛回去。挖幾個深坑,把竹子插進去,再填幾塊石頭進去固定,雨棚的柱子就算是有了。隨即,巧手的篾匠會利用砍掉的竹節、竹稍,現場做幾把竹掃帚、刷鍋帚,都各自有大用途。
現在已經不壘土灶了,而是使用汽油桶改裝來的鐵灶,倒也省事。
宴席所用的柴火,都是自留山上砍下來的雜樹。
一般來說,要辦事的人家,都會事先準備夠用的柴火,也會事先將柴火劈好。但永誠家自留山上都是沒有成材的杉樹、鬆樹,家裡自然就沒有什麼柴火,還需要在坡上找人家買一些。
主事的永盾扯開公鴨嗓子,給喊了一聲,立馬就有好幾個人回家挑了柴火過來。
永盾急忙讓人上秤、登記。
這自然是沒有白要人家柴火的道理,價格也算是公道,就算是大家念及永誠的名望,不願意要錢、或者想少要錢,但永盾還是當場給了錢,免得忙起來有遺落,要遭人埋怨。
最費時費力的事情,當屬搬桌椅了。石頂宮經常有齋醮道場,就用香油錢備了五十副桌椅,並用於苦茶坡村民的各種宴席,屆時付一點使用費就行。搬桌椅本不是什麼力氣活,尤其是對於這些整日勞作的農民而言,但這又要爬到石頂宮,又要扛桌椅下來,就要費一些腳力和體力了。
大家並不會有什麼怨言,十幾個青壯年招呼一下,就直奔石頂宮。
有一個突發情況出現了——石頂宮隻有五十副桌椅,除去損壞的、留用的,勉強也就湊了三十幾副。眾人想打宮裡那些留用桌椅的主意,葉金水直接開口罵人了。按計劃,這場壽宴擺了六十桌,再加上五桌的備額,桌椅的缺口還差將近一半。
這個情況,可把葉永盾急壞了,急忙在人群裡疾走,要大家回去把自家的桌椅搬過來,支援永誠家。
他的公鴨嗓子這麼一咋乎,原本還秩序井然的現場,一下子就亂了。
沒有桌椅,難道要人蹲著、站著吃菜喝酒嗎?
同房之間,這個時候向來都是最團結的。大家必須幫助主家,順順利利、風風光光地把事情辦了,不僅是給主家爭麵子,同時也希望日後自家辦事,大家也能這麼團結和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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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人們奔走相告,男男女女都往家裡趕,就算是離不開的,也要差人給自己的家裡帶一句。
沒有多久,三房的男女老幼幾乎傾巢而出,桌椅板凳全都往永誠家裡扛,而且什麼樣式的都有——高凳、矮凳、圓桌、方桌,就連家裡的太師椅也都扛來了。
這些桌椅板凳,幾乎都是自家吃飯要用的,自家吃飯要用的家夥都往永誠家裡扛了,那自家還咋吃飯?
蹲著,還是站著?
不怕!
因為從中午開始,永誠家是要管飯的,直到宴席結束。
這幾餐飯較為簡單,一葷、一素、一湯、一飯——葷菜以大肥肉燒油豆腐為主;素材就是田地裡目前能摘的包菜和蘿卜了;湯食要看主家的手筆,紫菜蛋花湯也行,五花肉豆腐湯也可;飯就是管夠管飽的大鍋飯了……
雖然簡單,但隻要是同房的人,都可以過來吃,往往這幾餐能吃掉主家養的兩頭大肥豬。
把桌椅的事情解決了,永盾這才鬆了一口氣,並盤算著必須要以老年會的名義,置辦一些宴席專用的桌椅,免得要爬石頂宮那麼累,桌椅還往往不夠,而且儘讓葉金水吆來喝去的。
安排好了這幾件最重要的事情,永盾就叫了一個為人公允的晚輩,開始分發香煙。
男人們要出力氣,又幾乎都抽煙,所以每逢宴席,主家是必須分發一包香煙,以示謝意。同時,也有另外一層深意——人都來幫忙了,總不能連幾支煙,也要抽自己的吧!
香煙是必須要發的,而且不管有沒有抽煙。
原本,老六和德安為了顯擺自己,就尋思著每人發兩包煙,但永盾不想讓這兩人壞了規矩,就堅決不肯。而劉麗萍見這兩人儘出餿主意,乾脆就慫恿他們,給來幫忙的婦女和孩子,每人分發一些糖果餅乾。
她是婦女主任,眼看著這來幫忙的男同誌有香煙分,那憑啥頂半邊天的婦女同誌,就隻能乾瞪眼?
要知道,革命有分工,宴席請客也有分工——男同誌出力氣,女同誌刷刷洗洗,難道不是出力氣?
再怎麼樣,也要講究一個男女平等嘛!
老六和德安就是想要顯擺自己,當即就上了麗萍的當,把小賣部裡的餅乾糖果全都搜羅一空,才堪堪夠。
堪堪夠……
葉文明與葉永誠雖然不是同房,但兩人身份特殊,彼此尊敬,所以人情世故都有往來。
葉永誠擺壽宴,邀請了葉文明全家。
葉文明拄著拐杖,對大孝孫說:“永誠校長壽宴,你記得準時赴宴。還有,記得帶上小桃,讓這個外鄉的見見世麵……”
葉興財不樂意,問:“你不去嗎?”
“永誠校長的壽宴,我豈能不去?”
葉興財使性子,說:“你去就可以了,我不去?”
葉文明陰陰一笑,挖苦道:“你不去?知道自己壞事做多了,沒臉去?不錯呀,大孝孫,有自知之明,都知道自己沒臉了!我是不是要打個電話給葉康元,讓他打開高音喇叭,誇你終於有自知之明了!”
這不僅是挖苦,這堪稱直接抽大孝孫的臉。
葉興財可不怕被人挖苦,腦袋歪到一邊去。
小桃眨眨眼睛,輕聲地問:“永誠校長,是不是麗萍嬸的家公,以及章宏弟弟的爺爺?”
“對……”回答的是葉文明。
自從洗衣做飯的活被小桃包了,門裡門外也被小桃收拾得乾乾淨淨,雖然葉文明還是沒有放下成見,但對小桃多少有些改觀,稱呼不再是窯子裡出來的,而是換成了外山的。
小桃露出笑容,對葉興財說:“興財,你可以帶我去嗎?麗萍嬸對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