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軍臉上的笑容依舊,他打了個哈哈,拍了拍林傑的肩膀說:
“林傑同誌,你的考慮很周全嘛!不過呢,咱們醫改辦是新組建單位,很多基礎工作都是從零開始。drg這塊,之前確實有一些零散材料,但不成係統。至於人員嘛……”
他拖長了語調,顯得頗為為難:“眼下各個組都缺人,尤其是懂業務的骨乾。這樣,你先克服一下困難,把架子搭起來,需要什麼資料,列出清單,我讓綜合組儘量幫你協調。人手上……我看看能不能從其他組臨時借調一兩個幫忙的。”
這話說得漂亮,實則全是空頭支票。
列出清單去協調,等資料到位恐怕一周早過了;臨時借調人員,更是鏡花水月。
林傑心中明了,這是典型的“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目的就是讓他知難而退,或者乾脆把這事辦砸。他不再糾纏具體條件,轉而問道:“田組長,這個研究任務的最終用途是?是用於內部討論,還是需要上報?”
田福軍眼底閃過一絲訝異,似乎沒料到林傑會問這個,隨即笑道:“主要是為領導決策提供參考,範圍嘛,暫時定在辦內。林傑同誌,壓力不要太大,儘力而為,拿出你江東改革乾將的水平就行!”
“我明白了。”林傑點點頭,不再多問。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且可能費力不討好的任務。
“好,那你先熟悉環境,抓緊時間。”田福軍又勉勵了幾句,便帶著那年輕乾部離開了。
辦公室重新安靜下來。
林傑看著手裡那份薄薄的任務文件,感覺重若千鈞。
他打開電腦,連上內部網絡,嘗試搜索與drg相關的資料。
結果寥寥無幾,僅有的幾份還是多年前其他部委發布的宏觀指導性文件,對具體操作層麵的難點分析幾乎沒有。
他按照通訊錄,試著給名單上幾個可能與醫保支付改革相關的部門打電話。
電話要麼無人接聽,要麼接起來一聽是醫改辦新來的、詢問drg資料,對方便客氣地表示“這塊不歸我們管”或者“相關資料需要走正式申請流程”,三言兩語便打發了。
一個下午就在這種看似忙碌、實則毫無進展的碰壁中過去。
臨近下班時,那個戴眼鏡的年輕乾部又來了。
“林傑同誌,田組長讓我帶您去您新的辦公小組。”年輕乾部語氣依舊客氣。
“新的小組?”林傑一愣,不是剛安排了這張桌子嗎?
“對,辦裡根據工作需要對人員進行了微調。您被分配到長期政策研究小組。”年輕乾部解釋道,“請跟我來。”
林傑提起還沒完全打開的行李,跟著年輕乾部再次穿過迷宮般的走廊,這次來到了更深處的一個房間。
門牌上確實寫著“長期政策研究組”。
推門進去,房間比剛才那個稍大,但同樣陳舊。
裡麵隻有三張辦公桌,靠裡一張坐著一個頭發花白、戴著老花鏡正在看報紙的老者,另外兩張空著。
“沈老師,這是新來的林傑同誌,分配到你們組了。”年輕乾部對那老者說道。
老者從報紙上抬起頭,透過老花鏡看了林傑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點了點頭:“嗯,知道了。”
“林傑同誌,您就在這兒辦公吧。這位是沈清源沈老師,咱們組的組長,也是咱們醫改辦的老專家了。”年輕乾部介紹完,便匆匆離開了。
林傑走到那張空著的桌子前放下行李。
桌子同樣蒙著一層灰,旁邊還堆著一些舊雜誌和文件。
“沈組長,您好,我是林傑,從江東省借調來的。”林傑主動向老者打招呼。
沈清源放下報紙,打量了一下林傑,語氣平淡:“嗯,聽說了。坐吧。”說完,又拿起報紙,似乎沒有繼續交談的意思。
林傑默默地開始收拾桌子。
他用抹布擦去灰塵,將雜物歸置到一旁。
整個過程中,沈清源除了偶爾喝口水,幾乎沒有動靜,辦公室裡隻剩下報紙翻動的沙沙聲。
收拾停當,林傑坐下,試圖打破沉默:“沈組長,我們組目前主要進行哪些方麵的政策研究?”
沈清源頭也沒抬,慢悠悠地說:“長期政策嘛,就是不著急的,需要慢慢琢磨的。比如醫藥衛生體製的中長期改革方向啊,國際醫改趨勢跟蹤啊什麼的。目前沒什麼具體任務,你自己先看看資料,熟悉情況吧。”
“那組裡還有其他同誌嗎?”林傑看著另外兩張空桌。
“原來有兩個借調來的大學生,嫌這裡太悶,沒前途,前段時間托關係調去彆的組了。”沈清源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情緒,“現在,就咱們兩個了。”
林傑的心沉了下去。
長期政策研究,沒有具體任務,組員凋零,組長是個即將退休、看似毫無乾勁的老專家……這哪裡是什麼政策研究組,分明就是個被遺忘的“冷宮”!
他想起田福軍交給他的那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drg研究任務,再對照眼前這個被安置的“冷宮”崗位,一個清晰的信號傳遞過來:你林傑在地方再能乾,到了這裡,也得乖乖坐冷板凳,彆想輕易接觸到核心業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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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沈清源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從抽屜裡翻出一串鑰匙,扔給林傑,“靠牆那幾個文件櫃,裡麵是辦裡收集的一些過往政策文件,有點亂,也沒人整理。你閒著也是閒著,要是有空,就歸置歸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