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傑拿著那份還帶著打印機餘溫的報告,走向司長辦公室。
走廊裡遇到幾個同事,對方看到他手裡厚厚一摞文件,眼神都有些異樣,匆匆點頭便擦肩而過。
他敲了敲司長辦公室的門。
“進。”
司長正坐在辦公桌後看文件,抬頭看見是他,目無表情的看著他手中的報告。
“司長,這是我整理的關於罕見病用藥保障的政策建議報告,請您審閱。”林傑將報告放在辦公桌上。
司長隨手拿起,翻了翻前麵幾頁,看到那驚人的數據對比和妞妞的案例照片時,手指停頓了一下,隨即又快速向後翻去,眉頭微微蹙起。
“這麼厚?林巡視員,你這……下了不少功夫啊。”司長的語氣聽不出是讚許還是彆的什麼。
“主要是問題比較複雜,涉及麵廣,我覺得需要把情況和可能的路徑說清楚。”林傑平靜地回答。
司長合上報告,放在桌角那摞待閱文件的最上麵,動作顯得有些隨意。
“好,先放這兒吧,我抽空仔細看看。不過林巡視員啊,你要有心理準備,罕見病用藥這個問題,牽涉到企業利益、基金承受力,很敏感,也很複雜,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
“我明白。但總需要有人先開始研究,提出思路。”林傑說。
“研究是好的。”司長點點頭,話鋒卻一轉,“不過,咱們司裡現在的重點工作還是常規目錄調整和支付方式改革試點,資源精力都有限。你這個報告涉及的內容,恐怕短期內很難排上議事日程。”
這話幾乎是在明示:報告我收了,但彆抱太大希望。
“謝謝司長,我理解。”林傑沒再多說,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門關上的瞬間,他似乎聽到司長輕輕舒了口氣。
回到政策研究室,沈清源抬頭看他:“遞上去了?”
“嗯。”
“看司長那表情,估計又是泥牛入海。”
林傑沒接話,坐到電腦前。
他知道沈清源說得可能沒錯,但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待,並且繼續尋找機會。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林傑桌上的座機響了,是門口保安室打來的。
“林巡視員,樓下有位叫王秀梅的女同誌,帶著個孩子,說是找您,您看……?”
王秀梅?她還帶著孩子來京城了?林傑心裡一緊。“讓她們上來吧。”
沒多久,辦公室門被推開,王秀梅牽著一個女孩站在門口。
女孩戴著寬簷帽和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墨鏡,露出的下巴和脖頸皮膚異常白皙,她緊緊抓著母親的手,身體微微縮著,似乎對光線和環境都很敏感。這就是妞妞。
“林主任……”王秀梅的聲音比上次更加沙啞疲憊,眼下的烏青濃得化不開。
妞妞怯生生地躲在母親身後。
“快進來。”林傑連忙讓她們坐下,又給妞妞倒了杯溫水。
“林主任,對不起,又來打擾您……”王秀梅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我們……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妞妞的眼睛這些天惡化得厲害,醫生說要儘快用藥,不然……不然視力可能保不住了……”
她哽咽著說不下去,從那個舊帆布包裡掏出一張新的診斷書和幾張ct片子。
“我們那邊的醫院說沒辦法,建議我們來京城的大醫院再看看。我們掛了專家號,可專家也說,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光敏靈’,可那藥……那藥我們哪裡用得起啊!”
林傑看著診斷書上“角膜病變加劇,視力急劇下降”的字樣,心沉了下去。
他接過ct片子,對著光看了看,雖然他不是眼科醫生,也能看出情況不容樂觀。
“王大姐,你們現在住哪裡?”
“在……在醫院旁邊找了個最便宜的地下室旅館……”王秀梅抹著眼淚,“帶來的錢,看了一次專家就快沒了……林主任,您上次說會儘力,我……我知道您也為難,可妞妞她等不了了啊!”
妞妞似乎感受到母親的悲傷,小聲地啜泣起來,伸出小手抓住林傑的褲腿,仰起戴著墨鏡的小臉,帶著哭腔問:“叔叔,你能幫幫我嗎?我不想變成瞎子……我想看書,想畫畫……”
孩子稚嫩而恐懼的聲音,像一把刀紮進林傑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