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庫衝天的火光,映照著每一張絕望而扭曲的臉。那不是火焰,是吞噬希望的地獄之火。空氣中彌漫著糧食燒焦的糊味、木材燃燒的劈啪聲,以及……一種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東西——絕望。
救火的呼喊聲迅速微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靜,間或夾雜著壓抑不住的、野獸受傷般的嗚咽。完了。所有人都知道,完了。沒有糧食,這座城,這些人,都隻是等著餓死的軀殼。
城頭上的混亂停止了,不是因為秩序恢複,而是因為一種更深沉的麻木攫住了所有人。我們像一群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呆立在風雪中,望著那片焚毀我們生機的火海,連顫抖的力氣似乎都已失去。
饑餓感,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尖銳,如同無數細針,刺穿著五臟六腑。
趙老蔫癱坐在垛口下,抱著頭,肩膀劇烈地聳動,不是在哭,而是在乾嘔,嘔出隻有酸水的胃液。他的聲音嘶啞破碎:“……狠……太狠了……這是要活活餓死我們所有人啊……”
老楊頭依舊站著,像一尊被火光鍍上紅邊的黑色岩石。他的目光從城內的火海移開,再次投向城外那片深邃的、仿佛在無聲嘲笑著我們的黑暗。
“他們來了。”他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冰冷的鐵釘,楔入死寂的空氣。
什麼?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
城外,那原本因火箭齊射後略顯沉寂的黑暗裡,響起了低沉而令人心悸的戰鼓聲!
咚!咚咚!咚咚咚!
不再是偷襲時的詭秘,而是堂堂正正、帶著碾壓般氣勢的戰鼓!
緊接著,是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的腳步聲和馬蹄聲,以及比風雪更刺耳的、無數人彙聚而成的戰吼!
努爾哈赤!他根本沒有給我們任何喘息和絕望的時間!就在我們糧草被焚、軍心徹底崩潰的這一刻,他亮出了真正的獠牙,發動了旨在一舉破城的全力猛攻!
火光照耀下,隱約可見無數後金兵的身影,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水,向著城牆漫卷而來!雲梯、撞木、盾車……這一次,不再是騷擾和試探,而是誌在必得的總攻!
“敵軍攻城!!”
“各就各位!準備迎敵!”
軍官們的嘶吼聲再次響起,卻帶著明顯的絕望和破音。他們試圖驅趕那些依舊沉浸在絕望和麻木中的士兵拿起武器。
但很多人隻是愣愣地站著,甚至有人丟下了兵器,癱軟在地,喃喃自語:“沒用了……沒飯吃了……守不住了……”
饑餓和絕望,正在以比刀劍更快的速度摧毀這支軍隊。
“拿起槍!”
一聲暴喝在我耳邊炸響,是老楊頭。他猛地一把將我拽起,將我的那杆長槍塞回我手裡。他的手勁極大,捏得我腕骨生疼。
“愣著就是死!拿起槍!就算死,也得從他們身上咬塊肉下來!”他鷹目圓睜,裡麵燃燒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近乎瘋狂的火焰,那不是希望,而是最純粹的、最原始的憤怒和毀滅欲。
“他們燒了我們的糧!就是要我們死!難道你們就真伸長脖子等死嗎?!”趙老蔫也猛地跳了起來,他撿起一把不知誰丟下的刀,用那隻傷臂彆扭地握著,臉上涕淚交橫,卻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跟他們拚了!拚一個夠本!拚兩個賺一個!”
這絕望的嘶吼,像一點火星,濺入了死寂的油鍋。
癱軟的人茫然抬頭。
丟棄兵器的人手指顫動。
麻木的眼神裡,一點點滲出血色。
是啊……反正都是死。
餓死是死。
戰死也是死。
那為什麼不死得像個爺們?!
為什麼不在死前,拉上那些毀了我們希望的家夥一起下地獄?!
一種極其可怕的、由徹底絕望轉化而來的瘋狂血氣,如同瘟疫般,瞬間在城頭的守軍中彌漫開來!
“拚了!”
“殺一個夠本!”
“狗建奴!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