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陣營的“歡迎儀式”簡單粗暴——當晚,月亮被濃雲遮蔽,正是夜襲的好時機。
命令下達得極其突然。獨眼文書後來知道大家都叫他“獨眼龍”,是陷陣營的實際管帶之一)帶著幾個凶神惡煞的軍官,踢打著將我們這群新老“陷陣卒”從草堆裡趕起來。
“起來!狗日的!彆挺屍了!有肉吃了!”獨眼龍的聲音嘶啞難聽,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興奮。
所謂的“肉”,指的是行動。雙份口糧不是白給的。
沒有詳細的戰術講解,隻有最簡單直接的目標:後金軍在城外西南角新設立了一個前出哨壘,駐紮了大約一個牛錄百人左右)的兵力,像一顆釘子,威脅著遼陽的一段外牆並監視我們的動靜。我們的任務,就是拔掉這顆釘子。
“怎麼拔?”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甕聲甕氣地問,他手裡提著一把血跡未乾的鬼頭刀。
“衝進去!見人就砍!放火!把能動的都宰了!把腦袋帶回來!”獨眼龍言簡意賅,眼中閃著嗜血的光,“彆指望有什麼援兵接應!乾成了,從那邊搶到多少吃的喝的,都算你們自己的!乾不成,死逑了算!”
這就是陷陣營的風格。沒有退路,沒有支援,隻有最原始的殺戮和掠奪。
沒有人抱怨,甚至有人露出了興奮的神色。在這裡的人,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能多活一天,能多吃一口,能多殺一個,就是全部的意義。
我檢查了一下嶽家槍的槍頭,確認鉤鐮沒有鏽死,又緊了緊綁手的布條。心跳有些加速,但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冰冷的、即將噴發的戰意。
我們這一隊,大約五十人,像一群沉默的餓狼,悄無聲息地溜出被悄悄開啟的側門,融入濃重的夜色。
帶路的是個熟悉地形的遼東漢子,他像狸貓一樣在廢墟和溝壑間穿梭,避開可能存在的暗哨。我們緊隨其後,隻能聽到彼此壓抑的呼吸和衣甲摩擦的窸窣聲。
目標哨壘越來越近,那是由一些土木工事和搶來的民房改造的小型據點,隱約能看到幾點燈火和巡邏兵的身影。
“記住!快!狠!彆弄出太大動靜!”獨眼龍最後低聲叮囑一句,隨即猛地一揮手!
“殺!!”
如同堤壩崩裂,五十條被死亡和絕望逼瘋的餓狼,發出了壓抑已久的咆哮,如同離弦之箭,撲向了那座毫無防備的哨壘!
戰鬥瞬間爆發!
崗哨上的後金兵剛剛發出警報,就被幾支從黑暗中射出的冷箭放倒!我們瘋狂地撞開簡陋的柵欄,湧入了據點內部!
慘烈的近距離搏殺立刻在每一個角落展開!
火光驟起!慘叫聲、兵刃碰撞聲、怒吼聲、垂死的哀嚎聲瞬間打破了夜的寂靜!
我衝在隊伍中段,嶽家槍如同毒龍出洞!一個剛從屋裡衝出來的後金兵,還沒來得及看清敵人,就被我一槍刺穿胸膛!槍頭的倒鉤撕裂皮肉,帶出大蓬的血雨!
抽槍,橫掃!槍杆沉重,直接將另一個舉刀撲來的敵兵砸得踉蹌後退!
沒有章法,沒有留情,隻有最有效率、最致命的殺戮!我將這些日子在草原風雪中磨煉出的所有力量、所有技巧、所有積壓的憤怒和絕望,全都傾注在了這杆槍上!
陷陣營的這些亡命徒,個個都是廝殺的好手。那個使鬼頭刀的漢子,一刀就能劈開敵人的盾牌和頭顱!一個使短矛的,身形如同鬼魅,專捅人下陰咽喉!甚至還有一個用鐵鏈錘的,揮舞起來血肉橫飛!
後金兵被這突如其來的、亡命徒般的襲擊打懵了。他們或許習慣了明軍結陣而戰或困守孤城,從未遇到過如此瘋狂、如此不計代價的亡命突擊!
但我們同樣付出著代價。不斷有人被冷箭射倒,被垂死的敵人反撲砍中,倒在血泊之中。獨眼龍狂吼著,揮舞著一把彎刀,身上已經濺滿了鮮血,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我左臂被刀劃開了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但我渾然未覺。眼中隻有不斷湧來的敵人,耳中隻有武器的呼嘯和死亡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