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殘垣下,風雨聲如同鬼哭。我蜷縮在黑暗的角落,渾身濕透,冰冷刺骨,傷口在雨水的浸泡下隱隱作痛。孫千戶臨死前那雙不甘的眼睛和滿地的鮮血,在我腦海中反複閃現。
清洗已經開始。北鎮撫司內部已然失控,甚至可能參與了清洗。京城雖大,卻布滿了想要我命的眼睛。我現在是孤身一人,身上帶著可能招致殺身之禍的密令,如同懷抱著一塊燒紅的炭火。
不能去衙門,不能回家,不能找任何明麵上的關係。孫千戶沒能說出的那個名字,成了我唯一的、渺茫的希望。
誰會在這時候還能庇護一個北鎮撫司的逃犯?誰又有能力對抗那股正在清洗的勢力?
沈僉事?他昏迷不醒,自身難保。
南鎮撫使?他態度曖昧,且遠在南衙,我根本無法穿越整個京城去找他。
其他千戶、僉事?我無法確定誰是可信的。
還有誰?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回憶著在北鎮撫司的所有經曆,回憶著那些可能被忽略的細節和人物。
忽然,一個地方,一個人影,閃過我的腦海——
棺材鋪!那個北鎮撫司設在城南的隱秘聯絡點!那個看管聯絡點的、總是沉默寡言、仿佛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老吏!
我記得,有一次奉命去那裡傳遞消息,恰好遇到一夥地痞流氓想找棺材鋪的麻煩,被那老吏隻用一根抬棺的木杠,三兩下就打得哭爹喊娘,身手乾淨利落得根本不像個普通老吏。當時沈僉事曾隨口提過一句:“這老家夥,是當年跟著馮公公從南京過來的老人,背景深著呢,沒事彆招惹他。”
馮公公!那是上一代權傾朝野、甚至能與當今廠公掰手腕的狠角色!雖然早已失勢病故,但其留下的某些暗樁和勢力,或許並未被完全清除?
這個棺材鋪聯絡點位置偏僻,功能特殊,或許並未被清洗勢力第一時間注意到?那個老吏,作為前朝遺留下來的老人,或許對當前的變故有著不同的立場?
這是一個極其冒險的猜測!但如果猜對了,那或許就是我唯一的生路!
沒有時間猶豫了!追兵很可能正在全城搜捕,我必須儘快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藏身之處!
我咬緊牙關,掙紮著站起身,辨認了一下方向,將匕首和密令藏好,再次融入了風雨和夜色之中。
我避開大道,專挑最陰暗、最泥濘的小巷穿行,如同一條真正的灰蛇,在城市的陰影裡遊動。雨水衝刷著痕跡,也掩蓋了我的行蹤。
有驚無險地躲過了幾波巡邏的兵丁和疑似探子的身影,我終於看到了那間位於城南陋巷深處的、毫不起眼的棺材鋪。鋪門緊閉,簷下掛著一盞昏暗的白燈籠,在風雨中搖曳,散發出慘淡的光暈。
我沒有立刻靠近,而是潛伏在對麵一處廢棄的宅院門洞裡,仔細觀察了將近半個時辰。確認周圍沒有埋伏,也沒有異常動靜後,我才深吸一口氣,壓低鬥笠,快步穿過街道,用一種特殊的、長短不一的節奏,敲響了棺材鋪的側門。
這是北鎮撫司內部通用的緊急求助暗號。
門內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回應。
我的心沉了下去。難道這裡也暴露了?或者老吏不願惹麻煩?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時,側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道縫隙。一雙渾濁卻銳利的眼睛在門縫後打量著我,正是那個老吏。
他看清我狼狽不堪、渾身濕透、且明顯帶著傷的樣子,眉頭皺了起來,但沒有立刻關門。
“何事?”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如同摩擦的棺木。
“卑職北鎮撫司試百戶灰蛇,遭遇清洗,求前輩暫避一時!”我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同時亮出了那枚染血的北鎮撫司腰牌試百戶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