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一身夜露和尚未平息的驚悸,在天亮前最黑暗的時刻,悄然潛回北鎮撫司詔獄。通州私倉的所見所聞,尤其是那“初五子時、潮白河口、直發遼河口”的關鍵情報,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心頭。這份情報的價值太大,也太過致命。
我沒有絲毫耽擱,立刻用密語將情報核心內容書寫下來,封入信函,通過那名暗使的渠道,火速呈遞給了駱養性。我知道,這份情報送達之時,便是風暴降臨之刻。駱養性絕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果然,消息送出後不到兩個時辰,北鎮撫司內部的氣氛陡然變得肅殺凝重。番役、檔頭們行色匆匆,低聲傳遞著指令,武庫的方向傳來甲胄刀劍碰撞的鏗鏘聲。一種大戰將至的緊張感,彌漫在詔獄陰冷的空氣中。我被嚴令留在廨房,不得隨意走動,顯然,駱養性在行動前要將我這把“尖刀”暫時雪藏,以免節外生枝。
我坐在廨房中,表麵平靜,內心卻波瀾起伏。我能想象此刻駱養性簽押房內的情景:地圖鋪開,精銳點齊,一道道命令如同蛛網般撒向京城內外、通州沿線。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突襲,目標不僅是截獲那批烏銀,更是要人贓並獲,坐實王體乾餘孽的驚天大罪!
時間在壓抑的等待中緩慢流逝。午後,隱約有馬蹄聲和急促的腳步聲從衙署外傳來,又迅速遠去。我知道,行動已經開始了。
直到傍晚時分,那名暗使才再次出現。他臉上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但眼神中卻透著一股淩厲的興奮。
“杜千戶,”他聲音依舊平穩,但語速快了幾分,“鎮撫大人諭令:行動已畢,通州私倉已被控製,涉案人犯大部擒獲,烏銀贓物俱在。千戶提供情報,居功至偉。”
我心弦一鬆,隨即又猛地繃緊。成功了?但“大部擒獲”意味著可能有漏網之魚。我立刻問道:“可曾抓到主事之人?那些‘青衫衛’呢?”
暗使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倉主‘疤臉劉’負隅頑抗,已被格殺。其餘管事、護衛擒獲十餘人,正在押解回衙。至於‘青衫衛’……我們趕到時,並未發現其蹤跡,想必是提前聞風遁走了。”
青衫衛跑了!我心中一沉。這些人才是連接王體乾的核心環節,他們逃脫,意味著最關鍵的人證和指向王體乾的直接鏈條出現了斷裂。駱養性這次行動,雖然戰果顯赫,但並未能竟全功。
“鎮撫大人有何吩咐?”我按下思緒,沉聲問道。
“鎮撫大人令千戶稍安勿躁,此次行動雖未竟全功,但已重創賊膽,繳獲頗豐。陛下聞奏,必感欣慰。”暗使傳達著駱養性的安撫之詞,但話鋒隨即一轉,“然,賊首在逃,餘孽未清,恐有反撲。鎮撫大人囑千戶近日務必深居簡出,嚴加戒備,以防不測。待案情進一步明朗,自有後命。”
我明白了。駱養性這是在告訴我:你立了功,但也捅了馬蜂窩。王體乾的殘餘勢力絕不會善罷甘休,很可能進行瘋狂的報複。我現在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必須躲起來避風頭。同時,這也是一種變相的警告:老實待著,彆輕舉妄動。
“卑職明白,謝鎮撫大人關愛。”我躬身應道。
暗使離去後,我獨自坐在廨房中,心情複雜。雷霆一擊,確實取得了重大戰果,繳獲的烏銀和擒獲的人犯,足以在朝堂上掀起波瀾,沉重打擊王體乾的勢力。駱養性借此功勞,地位將更加穩固。然而,青衫衛的逃脫,如同潛伏的毒蛇,留下了巨大的隱患。王體乾經營多年,樹大根深,此次受創,隻會讓他更加警惕和凶狠。
而我,這個提供了關鍵情報的“功臣”,此刻卻不得不蜷縮在這詔獄深處,如同驚弓之鳥。功勞是駱養性的,風險卻是我來承擔。這種被利用、被掌控的感覺,讓我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甘和寒意。
但我知道,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駱養性需要我活著,至少在他徹底鏟除王體乾勢力、榨乾我的價值之前,他會儘力保我。而我也需要這段時間,繼續恢複功力,並暗中謀劃。
窗外,夜色漸濃。北京城依舊平靜,但我知道,這平靜之下,是暗流洶湧的報複與反報複。我握緊了拳,感受著體內奔騰的內力。這雷霆一擊,隻是開始。接下來的風暴,將更加猛烈。而我,必須在這風暴中,找到那條通往生路和林蕙蘭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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