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大地在呻吟,發出痛苦的悲鳴,遠方的曠野之上,煙塵如同滔天的巨浪,翻滾著咆哮著,將整片天空徹底隔絕,那不是簡單的塵土飛揚,而是無數蹄爪踐踏之下,被碾碎的大地揚起的絕望之幕。
地表在震顫中呻吟,仿佛一頭瀕死的巨獸在抽搐煙塵之中,巨大輪廓若隱若現,它們並非整齊的軍隊,而是被狂暴驅趕、裹挾著恐懼與瘋狂的生靈。
角鹿粗壯的犄角在塵埃中閃爍寒光,鐵背野豬如同移動的小丘,獠牙猙獰,還有體型稍小的各種林間生物,全都被一股無形的、充滿惡意的力量驅趕在一起,彙成了一股勢不可擋、毀滅一切的洪流。
森林在這股洪流麵前顯得無比脆弱,樹木被成片撞倒、踩踏,發出令人心碎的斷裂聲,綠色的屏障被粗暴地撕開,留下滿目瘡痍的狼藉,這股力量的目標清晰無比——前方那座倚靠山坳相較下顯得渺小而脆弱的村莊。
刺耳的警鐘早已敲響。
急促的警報聲在村莊上空回蕩,所有青壯年,無論平日是憨厚的農夫還是健談的獵戶,此刻都緊握著手中能找到的一切武器——磨得鋒利的草叉、獵弓、甚至沉重的柴刀,他們背靠著簡陋卻儘力加固的木石圍牆,眼神裡混雜著決絕與難以掩飾的驚惶。
粗重的喘息聲、武器與粗糙牆體或同伴甲胄的輕微磕碰聲、壓抑著的低聲咒罵與祈禱,交織成一曲沉重的死亡前奏,在越來越近的地鳴聲中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老村長站在整個防線最高的了望點上,他手中緊握著一個黃銅製成的、類似單筒望遠鏡的煉金裝置,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
透過那模糊的鏡片,他死死盯著煙塵翻湧的前方,渾濁的眼眸深處,映照出的並非混亂的獸群,而是獸群邊緣那些如同鬼魅般穿梭、跳躍的身影。
“該死的畜生!”
老村長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帶著刻骨的恨意,“是影狼!它們在驅趕獸群!把它們當攻城錘!”
他看得分明。
在那滾滾煙塵的邊緣,數量眾多的影狼並非參與衝鋒,而是像最冷酷的監工。它們敏捷地在獸群外圍遊弋、咆哮,用尖利的爪牙和凶狠的氣勢,將任何試圖脫離“隊伍”的魔獸逼回毀滅的洪流之中。
幾頭試圖逃向側翼的食草魔獸,瞬間被數隻影狼撲上,利爪撕開堅韌的皮甲,慘嚎聲被淹沒在更大的喧囂裡,在如此嚴密而高效的驅趕下,這股由恐懼和暴力凝聚的洪流,正筆直地碾向村莊的東牆!
一股冰冷的絕望順著脊椎爬上老村長的後頸。
他早該聽維爾的!那孩子幾天前就焦躁不安地警告過,這次的狼群“不一樣”,但他,這個自詡經驗豐富的老人,固執地將其歸結為少年對狼潮的過度恐懼,隻當是尋常的掠食騷擾,未曾向山外最近的城鎮發出正式的求援信號。
如今……悔恨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心臟。
他緩緩放下煉金鏡筒,目光掃過身後這片升起點點炊煙的土地,每一座簡陋的石屋,每一塊開墾的田地,都承載著幾代人的汗水與記憶,這是他生於此、長於此,並決心守護至死的地方。
然而今日,這份守護,卻因他的判斷失誤,即將化為齏粉。
渾濁的眼中閃過深切的悲痛,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帶著絕望的味道。聲音通過一個簡陋的擴音筒,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平靜,傳遍整個防線:
“全體村民!立即返回各自家中!進入地下室!封死入口!等待救援!老夫已向城鎮發出最後訊號!救援……已在路上!”他刻意加重了“已在路上”四個字,試圖給絕望的人們一絲渺茫的念想。
命令如山。
負責外圍的村民們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更大的騷動,有人不甘地怒吼,有人低聲啜泣,但在老村長長久積累的威望下,無人敢於真正質疑。
他們放下手中的滾木、石塊,帶著悲憤與不舍,踉蹌著、互相攙扶著,如同退潮般湧回村內,短短片刻,原本人頭攢動的圍牆之上,隻剩下老村長一人孤獨地矗立在最高點。
風卷起他花白的須發,吹拂著他蒼老的臉頰,世界仿佛安靜了片刻,隻剩下腳下大地傳來的、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沉重的踐踏聲,以及自己胸腔裡那顆沉重跳動的心臟。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最後的衝擊。腦海中,卻不受控製地浮現出維爾那張倔強又帶著焦慮的小臉。
‘臭小子……預感倒是挺靈……可惜……’老村長心中苦澀地歎息,帶著無儘的自責。
“村長爺爺!村長爺爺!”
一個帶著極度焦急的呼喊聲,穿透了隆隆的地鳴和風聲,異常清晰地鑽入老村長的耳中。
幻聽?走馬燈?
老村長猛地睜開眼,渾濁的瞳孔驟然收縮!
不是幻覺!
一道快到不可思議的黑色身影,如同撕裂空間的黑色閃電,正從村莊尾部的主路上疾馳而來!那速度超越了常理,在村民撤退後顯得空曠的村道上,拉出一道模糊的殘影!更讓老村長驚駭的是,那黑影手中似乎還拖著……一個人?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那黑影沒有絲毫停頓,衝到了望台下方時,腳下猛地發力!堅硬的泥土炸開一個小坑,身影借力騰空而起,腳尖在側麵一棟石屋的屋頂邊緣輕點,隨即又在更高處另一棟屋脊上借力,動作流暢得如同鬼魅,幾個起落間,那黑影已挾裹著勁風,穩穩地落在了老村長所在的了望台邊緣!
煙塵微散。
老村長如遭雷擊,嘴巴不受控製地張大,足以塞進一個雞蛋,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身影——一個穿著樣式簡單黑色長裙的小女孩。
烏黑的長發因高速移動而略顯淩亂,幾縷發絲貼在光潔的額角。她的皮膚白得近乎剔透,精致的小臉上帶著一絲運動後的紅暈,此刻正微微歪著頭,那雙如同倒映著星海的眼眸,帶著好奇和一點……頑皮的笑意?正看向她身邊那個被她“拖”上來的人。
維爾!
此時的維爾,整個人幾乎掛在艾娜的手臂上,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右手死死捂著自己的右肩,額頭上全是冷汗,表情痛苦得快要扭曲變形。
剛才那風馳電掣、如同被綁在失控馬車上拖行的經曆,幾乎讓他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尤其是被艾娜拽著的那條胳膊,感覺快從肩膀上被硬生生扯下來了。
“呼……好了好了,對不起啦!”
艾娜看著維爾痛苦的表情,有點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舌頭,鬆開了手,她白皙的小手在空中快速勾勒,一個由微弱白光構成的、隻有巴掌大小的微型法陣瞬間成型。
數道柔和卻充滿生機的白色光絲從法陣中流淌而出,如同有生命的溪流,精準地沒入維爾捂住肩膀的手掌縫隙,以及他蒼白失血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