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爾緊跟著讚恩，踏入這片角落時，腐爛魚蝦、廉價魔藥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怪味混雜成的濁氣，瞬間糊住了口鼻，沉重得幾乎令人窒息，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嘖，這味兒，夠地道。”
讚恩卻渾不在意地咂咂嘴，甚至深吸了一口，仿佛在品鑒某種特產，他動作熟練地自空間袋中扯出兩件寬大厚重的黑色鬥篷，將其中一件兜頭罩在維爾身上，並順便叫維爾把獄空藏在邊上的角落裡。
“穿上，頭臉都裹嚴實了，在這兒，好奇心和臉麵都是催命符。”
鬥篷的布料摩擦著皮膚，帶著一股陳年的塵土氣息，維爾依言將兜帽拉低，陰影徹底遮蔽了他的臉，隻留下謹慎的視線透過縫隙掃視著這片奇異的“集市”。
腳下是黏膩絲滑的石板路，縫隙裡鑲嵌著令人作嘔的汙垢，光線異常昏暗，僅靠兩側歪斜著昏黃光芒的劣質魔晶燈提供照明，將人影拉長、扭曲，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帶著沉甸甸的阻力。
人流無聲地湧動，幾乎所有人都和他們一樣，裹在寬大的黑袍裡，行色匆匆，彼此間保持著警惕的距離，眼神偶爾碰撞，也飛快地移開，隻剩下猜忌和冷漠在渾濁的空氣裡彌漫。
交談聲被刻意壓得極低，如同蛇類的嘶嘶聲，斷續而模糊，隻有攤位前討價還價時，才偶爾爆發出幾聲短促尖銳的爭執，又迅速被更大的寂靜吞沒。
“跟緊點。”
讚恩的聲音透過鬥篷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凝重。他高大的身影在擁擠的人流中顯得異常靈活，巧妙地避開那些散發著危險氣息的角落和窺探的目光，維爾亦步亦趨。
讚恩的目標明確，他並未在那些堆滿閃爍假珠寶、散發刺鼻藥味的藥劑瓶，或繪製著詭異符文的破舊卷軸的普通攤位上停留。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那些位置更偏僻、攤主氣息更隱晦深沉、攤位上物品更少也更不起眼的角落。
在一個幾乎完全隱沒在巨大排汙管道陰影下的攤位前，讚恩的腳步停下了。攤主蜷縮在一張破舊的矮凳上，全身籠罩在碩大的黑袍裡，身形佝偂枯槁，仿佛一塊風乾的岩石。
他麵前的攤布上，隻隨意地擺著幾塊顏色黯淡、形狀不規則的礦石，一塊布滿裂紋的獸骨，以及一枚蒙著厚厚灰塵、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金屬徽章，攤布角落，一個巴掌大小的粗糙石盒毫不起眼地躺著，盒蓋緊閉。
維爾的目光下意識地掠過那石盒，並未察覺異樣。然而，就在這一瞥之間，他靈魂深處那枚沉寂的【相位棱鏡】核心，猛地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卻清晰的悸動！
仿佛平靜的湖麵投入了一顆小石子，蕩開微不可察的漣漪，這悸動並非指向他自身，更像是一種微弱的共鳴，被這裡某個同等位格的存在所牽引，帶著一絲……渴望？
他心頭劇震，腳步不由得一頓，視線瞬間釘死在那蒙塵的石盒上，盒蓋邊緣似乎有一線極其細微的縫隙，裡麵透出的並非光芒，而是一種純粹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虛無感，是黑暗！一種沉凝、純粹、仿佛能吞噬萬物的黑暗本源氣息！
幾乎在同一瞬間，他感到自己鬥篷內側口袋深處，那枚深紫色的小瓶——【深淵淬火】，也極其輕微地震顫了一下，瓶中那狂暴的、等待點燃的力量，似乎對這純粹的黑暗本源產生了某種本能的……呼應？
“感覺到了？”
讚恩低沉的聲音貼著維爾的耳朵響起，帶著了然。他顯然也捕捉到了維爾瞬間的僵硬。
“彆盯著看，笨蛋！想被當肥羊宰嗎？”他狀似無意地用胳膊肘頂了維爾一下，力道不輕。
維爾猛地回神，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強迫自己將視線從那石盒上移開，落在旁邊一塊灰撲撲的礦石上。
但他全身的感官都仿佛被那石盒中的存在所牽引，【相位棱鏡】的悸動和藥劑的微顫如同無形的線，緊緊纏繞著他的神經，那裡麵，必然是與艾娜屬性契合的黑暗世界因素！他幾乎可以肯定。
讚恩已經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拈起攤布上那塊布滿裂紋的獸骨，裝模作樣地掂量著，語氣帶著挑剔的市儈：“老板，這塊裂地犀的腿骨？年份看著還行，可惜裂紋太深，魔力脈絡都斷了，隻能當個擺設。什麼價？”
黑袍攤主的頭微微動了一下，兜帽的陰影下，仿佛有道冰冷的目光掃過讚恩和維爾。
他沒有回答骨頭的價格，嘶啞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突兀地響起，直接穿透了所有偽裝：“你們……想要那個空盒子？”聲音不大，卻像冰錐紮進耳膜。
維爾的心臟驟然縮緊，對方竟然如此敏銳？直接點破了他們的目標！
讚恩捏著獸骨的手指頓了一瞬，隨即發出一聲小聲的嗤笑，隨手將骨頭丟回攤布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空盒子？老板真會開玩笑，我兄弟是對那盒子底下墊著的這塊舊皮子有點興趣，看著像某種稀有魔獸的腹皮？鞣製手法也特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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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鋒一轉，指向石盒下方墊著的一塊不起眼的、邊緣磨損嚴重的暗褐色皮革，仿佛剛才攤主的話隻是個無足輕重的插曲。
然而，攤主對那塊“舊皮子”毫無反應。兜帽的陰影依舊鎖定著維爾的方向，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再次響起，直接點破了維爾的偽裝。
“你…核心…很活躍…似乎……在渴望吞噬…”
每一個詞都像冰珠砸落，精準地指向維爾靈魂深處的【相位棱鏡】！
維爾感覺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這攤主絕非尋常！他竟然能隔著鬥篷和自身收斂的氣息，直接感知到【相位棱鏡】的活躍狀態？甚至隱隱察覺到它對某種存在的“渴望”？
就在氣氛緊繃到極致，維爾幾乎以為對方要發難時，那攤主枯槁的手，卻緩緩從黑袍下伸出。那隻手瘦得隻剩皮包骨，上麵布滿了深色的、如同蛛網般蔓延的可怖疤痕。
有些疤痕甚至還在微微蠕動，透著一股不祥的氣息。他枯枝般的手指，指向了攤布上那枚蒙塵的金屬徽章。
“這個…一起…或者…免談……”
嘶啞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那枚徽章樣式古老，磨損嚴重，中心似乎曾鑲嵌著什麼，如今隻剩下一個凹陷的空洞。
攤主乾枯如朽木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在那蒙塵的金屬徽章上點了一下。
嗡——！
仿佛沉眠千年的古鐘被敲響了一記微不可聞的輕音，一縷純粹、溫暖、帶著神聖質感的光明氣息，如同刺破永夜的第一縷晨曦，驟然從徽章中心那個空洞的凹陷處迸發出來！
這氣息瞬間驅散了周遭的黑暗和汙濁，帶來一種短暫卻令人心魂震顫的淨化感。
然而，這光明僅僅曇花一現。
就像被一隻無形巨手猛地扼住喉嚨，那縷神聖的光暈瞬間黯淡、收縮，被一股更強大、更古老的封印之力死死拽回徽章內部，塵埃重新覆蓋其上，仿佛剛才那驚鴻一瞥的聖潔從未發生過。
“小子……”
攤主嘶啞的聲音如同破舊風箱拉動，兜帽的陰影似乎更深地轉向維爾，“這個徽章……很適合你……”那枯槁的手指在徽章和不起眼的石盒之間緩緩劃過，“這兩個東西……在外麵……可壓根見不到啊……”
維爾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那短暫卻無比真實的光明波動，像一道熾熱的閃電劈開了他所有的疑慮！
光明的世界因素！
竟然是光明的世界因素！他靈魂深處的光明錨點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寒冰，劇烈地嗡鳴震顫，傳遞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貪婪的渴望——那是對純粹光明本源的極致呼應！
徽章表麵那層看似普通的灰塵和磨損，竟然是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封印，將這股磅礴的聖光之力徹底鎖死，難怪他之前毫無察覺！
旁邊的讚恩，身體也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他那隱藏在寬大兜帽下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飛快地在石盒與徽章之間掃視。不需要任何言語，此刻物品散發的、同等級彆的本源悸動，已經讓他完全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