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從漆黑的深海艱難上浮般，刺目的白光在眼皮縫隙中跳動，艾娜睫毛顫了顫，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而高挑的天花板——時之塔的療愈室，空氣中彌漫著清冽的魔藥氣息，混合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屬於賽琳娜的獨特冷香。
喉嚨裡一陣乾澀發癢，艾娜忍不住輕輕咳了兩聲。
“咳…咳咳……”
胸口仿佛壓著一塊沉重的石頭，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無形的疼痛，身體深處傳來強烈的虛弱感，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連動一動手指都異常艱難，她試著支撐起身體，手臂卻軟綿綿地使不上勁，隻能無力地陷回柔軟的床墊裡。
“果然……”艾娜在心底苦笑道，“強行催動時光龍息……這種超階殺招……代價太大了……”意識海中那頂剛剛凝聚不久的三色時砂冠冕此刻也顯得黯淡無光，仿佛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埃。
她清晰地感覺到，那浩瀚的力量如同經曆了一場大旱的河流，變得枯竭而滯澀，身體的本能在瘋狂抗議，每一個細胞都在訴說著透支的痛苦。
“看來……不到聖域……生命層次沒有徹底蛻變……這口龍息……用一次就得去掉半條命……”艾娜有些懊惱地想著，自身長久冒險戰鬥所得來的堅韌能讓她承受劇痛，但這種源自生命本源的虛弱卻讓她感到深深的無力。
細微的聲響從旁邊傳來。
艾娜艱難地側過頭，隻見賽琳娜正安靜地坐在床邊的扶手椅中，平日裡那身纖塵不染的銀灰色長袍此刻顯得有些微皺，素來平靜無波的絕美臉龐上籠罩著一層明顯的疲憊。
她似乎維持著這個守護的姿勢已經很久，此刻，那雙深邃的眼睛正緊緊鎖在艾娜身上，裡麵翻湧的情緒是艾娜從未見過的複雜——濃得化不開的擔憂，以及……沉甸甸的懊悔與自責。
看到艾娜睜開眼，賽琳娜冰封般的麵容瞬間被打破，她幾乎是立刻從椅中起身，一步就跨到了床邊。
“小艾娜！”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比平日低沉許多，仿佛壓抑著巨大的波瀾，玉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卻又無比小心地按住了艾娜試圖再次爬起的肩膀，將她輕柔而堅定地按回了床上。
“彆動！”賽琳娜的聲音罕見地失去了那份清泠的平穩，帶著後怕的急切，“你需要休息，好好躺著。”
艾娜虛弱地喘息著，看著賽琳娜憔悴的臉龐和她眼中那濃重的自責，心裡像被針紮了一下，姐姐……一定是嚇壞了，也後悔死了……
“姐姐……我……”艾娜想開口安慰，聲音卻細若蚊呐。
“是我的錯！”賽琳娜打斷了她，那雙眼眸深處仿佛有風暴在醞釀，自責幾乎要滿溢出來，“是我沒有儘到導師的責任！我當初……就不該同意那個該死的計劃！！！”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和冰冷的寒意：“你當初通過了入院試煉，就是蒼穹星院的學生！學院有義務保護每一個學生的安全！那些高高在上的老頭子們……他們憑什麼把你當成實驗品！用你的安危去換取他們想要的數據！簡直荒謬！”
賽琳娜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騰的情緒，目光重新落回艾娜蒼白的小臉上，聲音斬釘截鐵：“你放心，小艾娜，這件事，姐姐會親自去找他們討一個說法！這個公道，我必須要為你討回來！”
看著賽琳娜眼中那從未有過的激烈情緒和為了自己不惜與學院高層對立的決絕，艾娜的心被巨大的暖流包裹，同時也湧起一陣強烈的不安。
她不能讓姐姐為了自己陷入麻煩，更不能讓姐姐為了她的選擇而自責。
“姐姐……”艾娜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清晰一點，她伸出有些冰涼的小手，輕輕地、帶著安撫的力道，覆蓋在賽琳娜按在自己肩頭的手背上。
她的手指因為虛弱而微微顫抖，卻傳遞著一種奇異的堅定。
“彆去……”艾娜輕輕搖頭，黑曜石般的眼眸努力對上賽琳娜翻湧著怒火的瞳孔，“真的……不用了。”
賽琳娜眉頭緊皺，顯然無法理解艾娜的阻止。
艾娜緩了口氣，繼續說道：“這個試煉……是我自己……點頭同意的，在那之前，姐姐你已經告訴我……風險和難度會超出常規考核。”
她頓了頓，目光清澈而坦然，“我既然選擇了接受，就做好了……承擔裡麵所有危險和代價的準備，力量的道路……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安全……哪有光得到力量，卻沒有付出代價的……道理，那豈不是太賴皮了。”
她想起那些在學院公開的試煉記錄，有些名字永遠留在了冰冷的檔案裡。“姐姐……你想想看，過去那些……參加入院試煉的學長學姐們……有多少人……永遠留在了試煉場裡？他們……難道沒有做好覺悟嗎？力量與機遇……從來都伴隨著風險……”
“我也一樣，做好了覺悟，哪怕……真的隕落在裡麵……我也無怨無悔……”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清醒和沉重，“更何況……我不是沒事嗎？姐姐你……也在旁邊看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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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試圖扯出一個輕鬆的笑容，雖然因為虛弱顯得有些勉強：“而且……咱都用了學院這麼多……寶貴的資源了，總得……拿出點像樣的成果來回報吧？區區一場……危險的試煉而已嘛……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真的……”
賽琳娜完全愣住了。
她看著艾娜蒼白卻異常平靜的小臉，聽著她條理清晰、甚至帶著幾分豁達的分析，眼眸中翻騰的怒火和自責如同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麵，劇烈地動蕩著。
她從未想過，這個總是依賴著自己、會撒嬌、會害羞的小女孩，內心竟藏著如此深刻的覺悟和對力量之路的清醒認知。
這份擔當和坦然，讓她這個導師都感到一絲震動，甚至……一絲慚愧，她一直將她護在羽翼下，卻似乎低估了她靈魂深處那份源自掙紮求存而磨礪出的堅韌與透徹。
艾娜的話，像一把鑰匙，輕輕撬開了賽琳娜內心因強烈自責而築起的高牆。牆後的情緒並非消失，而是悄然發生了變化。
憤怒依舊在，但更多了幾分對艾娜成長的複雜感受——欣慰、心疼，以及一種更深沉的保護欲。
賽琳娜眼中的冰寒風暴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幾乎要將人吸進去的凝視，她久久地注視著艾娜，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女孩，病房裡一時間隻剩下艾娜虛弱的呼吸聲。
過了許久，賽琳娜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似乎放鬆了一些。她反手輕輕握住了艾娜覆蓋在她手背上的小手，那小手冰涼而柔軟。
“小艾娜……”賽琳娜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清泠，但那份冰冷之下，卻沉澱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和承諾，“你說的……有道理，你有你的覺悟和擔當，姐姐……尊重你的選擇。”
艾娜心中一暖，剛想鬆口氣，卻聽賽琳娜語氣陡然一轉，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但是——”她的眼眸中閃爍著銳利的光澤，“他們利用你的覺悟和天賦，進行遠超常規風險等級的‘測試’，甚至讓你動用可能導致生命本源受損的超階力量，這一點，學院高層必須給出解釋和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