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前跪著的不止這老太監。稍遠處，幾個同樣穿著宦官服飾的人影匍匐在地，肩膀聳動，哭聲一片。
更遠處，影影綽綽站著幾個穿文官袍服的人，燭光昏暗，看不清麵容。
整個寢殿彌漫著濃重的藥味、血腥味、燭淚味。
就在這時，那哭得最響的老太監似乎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他那“悲痛欲絕”的哭聲卡頓了一下，滿是淚痕或許是口水）的老臉下意識地抬了起來，渾濁的老眼帶著一絲困惑和被打斷表演的微慍，朝著龍榻上“已死”的皇帝瞥去。
這一瞥，他的目光正正撞入一雙剛剛睜開的眼睛裡。
那雙眼睛，那是一雙深不見底的寒潭，冰冷、銳利、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審視和一絲尚未完全散去的、來自異世的茫然。
瞳孔深處，似乎還殘留著一縷強行逆轉生死的金色微芒，一閃而逝，卻足以讓見慣風浪的九千歲魏忠賢渾身顫抖！
魏忠賢張著嘴，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後麵那半句哭嚎硬生生被掐斷在喉嚨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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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肥胖的身體僵在原地，連顫抖都忘了，眼珠幾乎要從眼眶裡凸出來，死死地盯著龍榻上那雙注視著他的眼睛。
寢殿內，所有細微的哭泣和啜泣聲，在這一刻，戛然而止，空氣頓時凝固了。
落針可聞的死寂中，隻有燭芯偶爾爆裂的“劈啪”聲，顯得格外刺耳。
那些匍匐的身影僵住了，遠處站立的模糊人影也仿佛變成了石雕。
無數道驚恐、懷疑、難以置信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龍榻之上。
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裡，朱嘯感到身體深處那股神秘的修複力量終於退去。
雖然依舊虛弱，但掌控權，似乎重新回到了他手中。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一種沉重的、屬於這具軀體的真實觸感傳來。
喉頭那令人作嘔的腥澀感還在，但呼吸已順暢許多。
他深吸了一口氣，那混雜著血腥、藥味和燭火氣息的空氣湧入肺腑，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灼熱。
在魏忠賢驚恐注視下，在滿殿死寂凝固的氛圍中，朱嘯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了右手。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初掌身體的遲滯感。
手臂仿佛有千鈞重，每次移動一點點都牽扯著尚未完全痊愈的筋脈，帶來絲絲縷縷的隱痛。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著，終於觸碰到了自己的唇角。
那裡，殘留著一抹黏膩的、尚未乾透的血漬。
他的指腹緩緩擦過那抹刺目粘稠的血漬。
然後，嘴唇微微翕動，發出的聲音的沙啞、低沉：
“彆哭了，朕沒死…”
他頓了頓，似乎是在積攢力氣。
那沙啞的嗓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寒意：
“…朕，沒死，朕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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