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十四年,八月初,舟山群島。
海霧如紗,籠罩著星羅棋布的島嶼,本該是漁歌唱晚的時節,此刻卻殺機四伏。數股從九州沿海被瘋狂清剿出來的倭寇殘部,如同被火燒了巢穴的馬蜂,亂哄哄地彙聚到了這片曾經是他們樂園的海域。大小船隻近百艘,人員雜遝近兩千,其中真正的亡命之徒約占半數,餘者多是裹挾而來的婦孺和苦力。頭目們知道,這是最後的掙紮。補給將儘,人心惶惶,若不儘快奪取糧食淡水,站穩腳跟,等待他們的唯有餓死或葬身魚腹。
"衝上去!搶了那個村子!就有吃的!"一名臉上帶著猙獰刀疤的頭目,指著遠處海岸線上一處隱約可見的漁村,聲嘶力竭地吼道。饑餓和絕望壓倒了恐懼,殘存的倭寇們發出野獸般的嚎叫,駕駛著破舊的船隻,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群,朝著岱山島的一處岬角猛撲過去。
他們選擇的登陸點,是一處看似僻靜的小海灣。按照他們十年前、甚至數年前的經驗,這種地方的明軍衛所兵反應遲緩,裝備低劣,往往望風而逃,足以讓他們搶掠一番後揚長而去。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時代已經變了。
漁村確實不大,隻有二三十戶人家。但當第一艘倭寇的小早船衝上沙灘,數十名揮舞著太刀、打刀的浪人嚎叫著跳下船,衝向最近的屋舍時,迎接他們的並非預想中的驚慌失措和四散奔逃。
"敵襲!倭寇登岸了!"村口一座新修的水泥磚石了望塔上,身著赤色鴛鴦戰襖的新軍哨兵莫子明冷靜地吹響了銅號。他今年剛滿二十,卻是受過三年嚴格訓練的老兵了。
幾乎在號聲響起的同時——
"砰!砰!砰!"
幾聲清脆的槍響劃破天空!衝在最前麵的三名倭寇應聲倒地,胸口爆開血花。他們至死都沒看清子彈來自何方。
"打得好!張小凡!"埋伏在矮牆後的新軍隊長林錦傑低聲喝彩,"就這樣打,一個都彆放跑!"
張小凡熟練地裝填彈藥,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紅光:"隊長放心!等了三年,總算讓咱們逮著機會了!北邊的弟兄們跟著盧大帥立了大功,這回該輪到咱們顯身手了!"
村落周圍的矮牆、屋舍窗口、甚至草垛後,瞬間探出數十支黑洞洞的槍口!那是裝備了新式燧發破虜銃的岱山衛所新軍!他們訓練有素,三人一組,輪番射擊,裝填速度遠超倭寇印象中的明軍。
"有埋伏!是明狗的火銃隊!"倭寇頭目大驚失色,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散開!衝進去!近身搏殺他們就不行了!"
倭寇們依仗個人勇武,嚎叫著分散衝鋒,試圖憑借敏捷的身手和鋒利的倭刀殺入村中。
但他們再次失算了。
"結陣!"林錦傑嘹亮的命令從村中響起。
隻見數十名明軍士兵迅速從隱蔽處衝出,以驚人的速度結成一個小型鴛鴦陣!前方藤牌手和狼筅手封堵突進,後方鏜鈀手和長槍手伺機刺殺,更有鳥銃手在陣型掩護下持續射擊!
"李亦峰!帶你的小組守住左翼!"林錦傑大聲指揮著,"王鐵柱,右翼交給你了!今天要是放跑一個倭寇,咱們這三年的訓練就白費了!"
"得令!"將士們齊聲應和,個個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倭寇的單兵突進在這種嚴密而高效的戰陣麵前,顯得蒼白而可笑。衝上去的浪人不是被狼筅勾住撕碎,就是被長槍捅穿,要麼就被冷槍射倒。明軍陣型紋絲不動,如同磐石,反而一步步向前推進,將登陸的倭寇向海邊壓縮。
"這...這些還是衛所兵嗎?!"一名老倭寇看著同伴如同砍瓜切菜般被擊殺,駭得魂飛魄散。他記憶中的衛所軍,應該是衣衫襤褸、麵有菜色、一觸即潰的廢物,絕不是眼前這些裝備精良、配合無間、殺氣騰騰的虎狼之師!
"隊長!倭寇要跑!"張小凡焦急地喊道,手中的燧發槍又撂倒了一個試圖後撤的倭寇。
林錦傑舉目望去,果然見殘餘的倭寇正在向海邊潰退,試圖登船逃離。他頓時急了:"弟兄們!壓上去!彆讓這些到手的功勞跑了!咱們訓練了三年,等的就是今天!"
新軍士兵們聞言,攻勢更加凶猛。李亦峰揮舞著長槍,一馬當先衝在最前:"哪個龜孫子敢跑!吃你李爺爺一槍!"
王玉柱更是直接跳出掩體,端著狼筅就往前衝:"倭寇休走!留下首級再走!"
然而倭寇逃命心切,不顧傷亡地向海邊狂奔。一些倭寇已經跳上來時的小船,拚命向海上劃去。
"該死!真要讓他們跑了!"張小凡氣得直跺腳,手中的燧發槍連續射擊,又擊斃了兩個落在後麵的倭寇。
林錦傑也是急得滿頭大汗:"快!瞄準那些小船打!不能讓他們逃了!"
新軍將士們雖然奮力射擊,但還是眼看著部分倭寇逃到了海上,登上了較大的關船。士兵們個個捶胸頓足,懊惱不已。
"娘的!煮熟的鴨子飛了!"李亦峰氣得將長槍狠狠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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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柱更是直接脫下頭盔摔在地上:"訓練了三年,好不容易等著機會,卻讓這些雜種跑了!真是憋屈!"
就在新軍將士懊惱之際,突然——
嗚————!!!
一聲低沉厚重、仿佛來自深海巨獸的汽笛長鳴,猛然從海霧深處傳來!聲音穿透力極強,震得海麵嗡嗡作響。
所有倭寇,無論是岸上苦戰的還是船上待援的,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聲響駭得動作一滯。
新軍將士們也愣住了,紛紛抬頭望向海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