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來自沼澤的霧氣比白日更加洶湧,如同活物般無聲地流淌、蔓延,吞噬著月光與星光,也將一切聲響都隔絕、吸收。三十裡路,對於金丹修士而言,轉瞬即至。
望鄉亭,並非什麼雅致建築,隻是一座以粗糙黑石壘砌而成的破舊八角亭,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隆起的土丘之上,大半截亭身都已隱沒在灰白色的濃霧裡,仿佛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沉默巨獸。傳說此地是古時進入沼澤的獵戶與親人最後道彆之處,故名“望鄉”,帶著一股不祥的悲意。
雲芷收斂了所有氣息,如同霧氣本身的一部分,悄無聲息地潛行至土丘之下,並未立刻現身。她將神識如同最纖細的蛛絲般,小心翼翼地探向亭子以及周圍區域。
亭中,果然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正是蘇清月。
她背對著雲芷來的方向,憑欄而立,望著亭外那無邊無際、翻滾不休的濃霧,身形在霧氣中顯得格外單薄、蕭索。夜風吹拂起她素白的裙擺和如墨的青絲,平添了幾分淒清。
然而,在雲芷遠超同階的神識感知下,蘇清月的狀態遠比肉眼所見更加糟糕。
她的氣息極其紊亂,靈力在體內如同失控的野馬般橫衝直撞,時強時弱,強時堪堪觸及金丹後期門檻,弱時卻幾乎跌落金丹初期!更令人心驚的是,她的神魂波動充滿了割裂感,仿佛有兩個意識在激烈地爭奪著身體的控製權,使得她周身的道韻都顯得扭曲而不穩定。
“果然不對勁……”雲芷心中凜然。蘇清月這狀態,絕不僅僅是心魔纏身那麼簡單,更像是……某種更深層次的控製與反噬正在激烈進行。
她沒有發現其他埋伏的氣息。至少,在神識可及的範圍內,除了她和狀態詭異的蘇清月,再無第三人。
沉吟片刻,雲芷不再隱藏,身形一晃,如同青煙般飄然而上,落在了望鄉亭的入口處。
聽到身後的動靜,蘇清月猛地轉過身。
看清她的正臉,雲芷眉頭微不可查地一蹙。
依舊是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但此刻卻蒼白得毫無血色,嘴唇乾裂,原本清澈如秋水的眼眸,此刻布滿了血絲,眼底深處,那抹詭異的灰暗光芒如同鬼火般明滅不定,掙紮與痛苦幾乎要溢出眼眶。她看到雲芷,眼神先是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愧疚,有希冀,有恐懼,甚至還有一絲……刻骨的怨恨?但那怨恨的對象,似乎並非雲芷。
“你……你來了。”蘇清月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明顯的顫抖,她似乎想擠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我來了。”雲芷平靜地看著她,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視其神魂本質,“你的誠意,我看到了。現在,告訴我,你想做什麼?或者說,‘它’想讓你做什麼?”
最後一句,雲芷刻意加重了語氣,直指核心。
蘇清月渾身猛地一顫,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貓,眼底的灰光驟然熾盛了一瞬,讓她整個人的氣質瞬間變得冰冷而陌生,但隨即又被巨大的痛苦淹沒。她雙手死死抓住亭子的石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聲響。
“不……不是我……是它……”她艱難地喘息著,話語斷斷續續,仿佛在與無形的力量抗爭,“它……不想讓你去古境……它害怕……害怕你找到……找到‘源初之種’……”
源初之種?
雲芷心中一動,記下了這個陌生的詞彙。聽起來,像是萬藥古境中的關鍵之物。
“它是誰?天道意誌?”雲芷步步緊逼,不給蘇清月任何喘息和掩飾的機會。
“是……也不是……”蘇清月痛苦地搖著頭,眼神渙散,“它是規則的化身……是既定的程序……但它……也被汙染了……被那道……黑影……”
黑影!
又是那道黑影!
雲芷瞳孔微縮。龍魂記憶中的恐怖存在,果然與如今天道意誌的異常直接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