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睫毛的顫動，輕微得如同蝶翼掠過水麵，卻讓一直密切關注著她的墨淵心頭猛地一跳！
他立刻湊到維生艙前，龍目一瞬不瞬地緊盯著艙內的人。
在淡藍色修複液和柔和魂晶光芒的包裹下，雲芷那蒼白的臉頰似乎又多了一絲血色。她的眉頭先是無意識地蹙起，仿佛在對抗著什麼痛苦，隨即又緩緩舒展。那長長的睫毛再次顫動了幾下，然後，如同曆經了漫長寒冬後終於掙紮著綻放的花苞，緩緩地、艱難地……睜開了。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曾經的清澈與堅定猶在，但眼底深處，卻多了一層以往不曾有過的、仿佛曆經萬古滄桑的沉澱與……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深邃灰芒。那灰芒之中，似乎蘊含著生滅的輪轉，存在的定義，以及一絲……冰冷的虛無意蘊。
她的眼神初時有些茫然，仿佛不知身在何處，神魂與肉身傳來的雙重虛弱感讓她幾乎無法思考。但很快，那茫然便被銳利的清明所取代。她看到了維生艙外那張寫滿了擔憂與疲憊的龍臉。
“墨……淵……”
她張了張嘴，發出的聲音乾澀沙啞，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但這兩個字，卻讓墨淵緊繃了數日的心弦，終於徹底鬆弛了下來。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與喜悅交織著湧上心頭，讓他那巨大的龍首都微微顫抖。
“我在。”他低沉地回應，龍爪輕輕貼在艙壁上，仿佛想透過這層阻隔傳遞自己的力量。
雲芷嘗試著動了動手指，一股強烈的虛弱和仿佛身體不屬於自己的滯澀感傳來。她內視自身，立刻便“看”到了自己那堪稱慘烈的狀況。
肉身如同一個布滿裂痕的瓷器，被淡金色的修複液勉強粘合在一起，內裡空空蕩蕩，法力百不存一。識海雖然平息了風暴，卻依舊是一片狼藉的廢墟，新生的、更加深邃的混沌氣流如同涓涓細流，在破碎的“土地”上艱難流淌，滋養著緩慢複蘇的神魂。星核源質光芒黯淡，那縷“薪火”也微弱了許多。
而最讓她心頭一沉的，是左手食指上那枚寂滅指環。它此刻平凡無奇，仿佛耗儘了所有力量，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它之間的聯係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因為那次“引導轉化”和最後的“弑神一擊”，變得更加緊密、更加……深入骨髓。它就像一枚埋藏在她生命本源中的、冰冷的種子，不知何時會再次破土而出。
養神樹淨土中發生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湧入她的記憶。強行引動指環的決絕，涅盤蛻變的痛苦與玄妙，秩序之瞳降臨的恐怖，以及指環反擊時那毀天滅地的寂滅意誌……
她活下來了。並且，因禍得福，觸及了更高層次的力量。
但代價，同樣慘重。若非墨淵以生命鏈接分擔，若非星塵遺民不惜代價的救治，她早已形神俱滅。
“謝謝……”她看向墨淵，目光複雜，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這兩個沉重的字。她看到了他龍軀上尚未完全愈合的傷痕，感受到了他通過鏈接傳來的、依舊虛弱的龍魂波動。
墨淵搖了搖頭，龍目之中隻有如釋重負：“你活著，就好。”
就在這時，醫療室的門被推開，大長老得知雲芷蘇醒的消息，再次前來。
看到雲芷已然恢複意識，大長老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他簡單詢問了她的感覺，確認她狀態穩定後，便將她昏迷後發生的事情，包括葬木星域最後的變故、遺民的援手、以及關於秩序之源、萬界星盤和歸墟海眼的交談，都清晰地告知了她。
雲芷靜靜地聽著，神色平靜，唯有在聽到“秩序之源”和“歸墟海眼”時，眼底那絲灰芒會微微流轉。
“……情況便是如此。”大長老最後說道，“星圖殘片已交給墨淵道友。何去何從，由二位自行決斷。我族基地資源有限，但二位可在此修養至傷勢無礙再離開。”
說完，大長老便再次離去，將空間留給了他們。
醫療室內恢複了寂靜。
雲芷躺在維生液中，緩緩閉上雙眼，消化著這龐大的信息。體內的虛弱感依舊強烈，但她的思維卻前所未有的清晰。
秩序之源的追殺，已成定局。寂滅指環的隱患，如影隨形。想要活下去，想要掌控自己的命運，唯有不斷變強，找到破局的關鍵。
萬界星盤，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而歸墟海眼……星塵遺民的目的顯而易見，是希望借他們之手獲取星盤碎片，但其中風險，他們也並未隱瞞。
去，還是不去？
片刻之後，她重新睜開雙眼，那眼底的灰芒已然沉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曆經生死淬煉後的、更加堅定的光芒。
她看向墨淵，雖然聲音依舊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我們去……歸墟海眼。”
沒有猶豫，沒有恐懼。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行程。
墨淵看著她，龍目之中沒有絲毫意外，隻有全然的信任與支持。他早已料到她的選擇。這條路上，荊棘遍布，危機四伏，但隻要她決定前行，他便會是她最堅實的壁壘與最鋒利的龍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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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隻有一個字的回應，卻重如山嶽。
既然方向已定，剩下的，便是竭儘全力恢複實力。
在星塵遺民提供的有限資源和不惜代價的救治下，兩人開始了艱難的恢複過程。
雲芷憑借著新生的、更高級彆的混沌之力那強大的包容性與修複力，以及《星辰涅盤法》的持續運轉，肉身與神魂的恢複速度遠超常人想象。那新生的混沌氣流如同最頂級的工匠，一點點修補著道基的裂痕，重塑著更加堅韌的經絡。
墨淵的恢複則更側重於龍魂的溫養與肉身的重塑。龍族強大的生命力在此刻展現得淋漓儘致，配合遺民提供的珍稀資源，他的傷勢也在穩步好轉，雖然距離全盛時期還差得遠，但至少穩固住了境界，不再有跌落之虞。
時間在專注的恢複中悄然流逝。
數周之後，雲芷終於能夠離開維生艙，進行有限的活動。她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氣息也遠未恢複，但那雙眸子卻亮得驚人，仿佛蘊含著能洞穿虛實的鋒芒。
她站在基地觀測台的舷窗前，望著外麵那片由廢墟和殘骸構成的、死寂中又頑強掙紮著生機的星域。手中，握著那塊指向歸墟海眼的星圖殘片。
殘片與識海中的星核源質隱隱共鳴，指引著一個遙遠而危險的方位。
前路未知，強敵環伺。
但她知道，她和墨淵，已經沒有退路。
是時候，離開這片暫時的避風港，再次踏上征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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