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排檔的喧囂,終究蓋不住手機屏幕上滾動的惡意。
肖雅氣鼓鼓地戳著碗裡的蝦肉,像是要把對杜邊生的怨氣都傾注在上麵。
韓磊則皺著眉,在腦中飛速盤算著這波輿論反撲的路徑和操盤手的目的,越想臉色越沉。
淩夜像是沒事人一樣,安靜地吃著東西。
他吃得很慢,很認真,仿佛這一桌子的人間煙火,比網絡上的驚濤駭浪更值得他投入。
“彆看了。”他終於開口,把一串烤好的雞翅放進韓磊的盤子裡。
“讓他們飛一會兒。”
“飛?”韓磊苦笑。
“再飛下去,咱們這項目就直接被釘在恥辱柱上了。”
“‘投降的藝術’…這幫搞筆杆子的人,嘴巴是真的毒。”
淩夜擦了擦手,拿起一瓶汽水喝了一口:“毒舌是他們的武器,作品是我們的,急什麼。”
他的鎮定,反而讓韓磊和肖雅更加焦躁。
與此同時,這座城市的無數個角落,正有無數雙耳朵,在深夜裡第一次與這首歌相遇。
城中村,出租屋。
李秀梅剛剛結束在餐廳的第二份兼職。
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十平米的小房間裡,兒子已經睡著了,眼角還掛著淚痕。
白天老師打電話來,說他又在學校跟人打架了,因為彆人嘲笑他沒有爸爸。
她無聲地歎了口氣,坐在床邊的小板凳上,習慣性地打開手機,想刷點搞笑視頻麻痹一下自己。
屏幕上到處都是淩夜認慫和隻要平凡的話題。
“明星就是矯情。”她撇了撇嘴,心裡有些不屑。
“賺那麼多錢,有什麼資格說平凡?”
抱著挑刺的心態,她點開了那個音頻鏈接。
沒有華麗的配樂,隻有一把吉他,安靜地訴說。
阿曜那沙啞又疲憊的,仿佛被生活碾過無數次的嗓音響了起來。
“也許很遠或是昨天,在這裡或在對岸…”
李秀梅怔住了。
這聲音裡沒有明星的光鮮,隻有一種熟悉的,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真實。
“長路輾轉離合悲歡,人聚又人散…”
她的腦海裡,閃過丈夫因病去世的那個下午,閃過自己抱著幼子四處碰壁找工作的雨天,閃過無數個深夜裡獨自哭泣的瞬間。
然後,一個乾淨得不染塵埃的女聲,像一道微光,輕輕地照了進來。
“放過對錯才知答案,活著的勇敢…”
李秀梅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她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怕吵醒身旁的兒子。
“沒有神的光環,你我生而平凡…”
當阿耀唱出這句歌詞時,李秀梅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大顆大顆地砸在手機屏幕上。
是啊,沒有誰是神。
她不是,那個在病床上耗儘最後一絲力氣的丈夫不是,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不是。
大家不過都是在用力活著的普通人。
她顫抖著手,在那個嘲諷聲最高的微博底下,敲下了一段評論:
“我不知道你們在吵什麼,我隻知道,我一個單親媽媽,一天打兩份工,回家聽見這首歌,哭了。”
“謝謝你,幻音工作室,這首歌,是唱給我們這些人的。”
市中心醫院,醫生辦公室。
外科醫生周明剛剛走下一台持續了八個小時的手術,整個人像是被抽乾了。
他靠在椅子上,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手術很成功,但病人的情況依然不樂觀。
家屬的不理解和隨時可能爆發的矛盾,像一塊巨石壓在他心上。
他拿起手機,想看看新聞。
推送過來的,全是關於淩夜的娛樂八卦。
“瘋了?”“認慫?”周明自嘲地笑了笑。
外界對他們的評價,何嘗不是如此?
“勸人學醫,天打雷劈”,網絡上每天都有這樣的段子。
他看到了那首叫《隻要平凡》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