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天監五年的冬天,建康城裡寒風跟刀子似的刮,可臨川王蕭宏的王府裡卻暖得能孵小雞——倒不是燒了多少好炭,實在是滿院子的銅錢味兒太足,硬生生把寒氣都給熏跑了。
說起來蕭宏這人生得也算儀表堂堂,跟他哥梁武帝蕭衍站一塊兒,不知情的還得誇句“兄弟倆都是龍鳳之姿”。可論起乾正事的本事,蕭宏能把“扶不起的阿鬥”比得都算勵誌人物。前兩年朝廷派他北伐,三十萬大軍浩浩蕩蕩開出去,結果他連敵人的麵都沒看清,就因為聽說敵軍來了,嚇得連夜棄營跑路,把糧草軍械扔了個精光。回朝後本以為要被哥倆好的皇帝哥哥嚴懲,沒想到蕭衍隻是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勝敗乃兵家常飯,下次好好乾就是。”
這話聽得滿朝文武直瞪眼,可蕭宏卻把這話當了“免罪金牌”,從此徹底放棄了“建功立業”的幻想,一門心思紮進了“發家致富”的事業裡。你彆說,他搞錢的本事比打仗強十倍不止,短短幾年,王府裡的庫房從當初的三間擴建到了三十間,每間都鎖得嚴嚴實實,鑰匙除了他自己,連最得寵的小妾都碰不著。
可麻煩事也跟著找上門了。先是他小妾的弟弟在街上與人爭執,失手殺了人,被官府抓了去。那小子為了活命,竟一口咬定是蕭宏指使他去“教訓”人的,還說蕭宏早就看那被害人不順眼。這話傳到蕭衍耳朵裡,雖說沒真治蕭宏的罪,但兄弟間的那點信任,先打了個折扣。
沒過多久,又出了件更嚇人的事。有個刺客深夜潛入皇宮,想行刺蕭衍,結果被侍衛抓了個正著。嚴刑拷打之下,刺客瞎編亂造,說自己是蕭宏派來的,還說蕭宏藏了好多兵器,就等著時機成熟謀反。這下蕭衍是真坐不住了——他倒不是怕弟弟謀反,主要是蕭宏那腦子,要是真藏了兵器,怕不是早就被人發現了,可架不住底下人天天嚼舌根,說得多了,他心裡也犯嘀咕。
蕭宏這邊也慌得不行。他藏的哪是什麼兵器啊,全是這些年攢下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還有堆得跟小山似的銅錢。可這話他沒法跟人說啊——總不能跟皇帝哥哥說“我沒謀反,我就是愛存錢”吧?那也太沒麵子了。所以那段時間,他天天守著庫房,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生怕皇帝哪天突然派人來查。
怕什麼來什麼。這天早朝剛過,蕭衍就派人去傳蕭宏,說晚上要去他府上喝酒。蕭宏接了旨意,腿都軟了——皇帝哥哥沒事大晚上來喝酒?這怕不是“鴻門宴”吧?他趕緊讓人把王府裡裡外外打掃乾淨,又備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可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跟揣了隻兔子似的。
傍晚時分,蕭衍果然來了,身後就帶了幾個貼身侍衛,臉上還帶著笑,看起來挺和氣。蕭宏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了點,忙不迭地請皇帝入座,親自斟酒布菜。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蕭衍放下酒杯,拍了拍蕭宏的手背:“弟弟啊,許久沒逛過你的王府了,今日月色正好,陪哥哥走走?”
蕭宏一聽這話,剛咽下去的酒差點噴出來,臉瞬間就白了。他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可他也沒法拒絕啊,隻能硬著頭皮點頭:“陛下有旨,臣自然遵命。”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在王府裡逛著,蕭衍故意繞著路,慢慢就走到了庫房那片區域。眼看離庫房越來越近,蕭宏的手心全是汗,腳步都開始打晃。蕭衍看在眼裡,心裡的懷疑又深了幾分,嘴上卻沒說什麼,隻是指著那一排庫房問:“這就是你平日裡存放東西的地方?看著倒是氣派。”
蕭宏心裡咯噔一下,隻能勉強擠出個笑:“都是些不值錢的雜物,讓陛下見笑了。”
“哦?雜物?”蕭衍挑了挑眉,“既然是雜物,那打開讓哥哥瞧瞧也無妨吧?正好哥哥也想看看,弟弟平日裡都喜歡收藏些什麼。”
這話一出,蕭宏的臉徹底沒了血色,支支吾吾地想推脫:“陛下,這……這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沒什麼好看的,免得汙了陛下的眼……”
他越推脫,蕭衍越覺得這裡麵有問題,臉色也沉了下來:“怎麼?弟弟是有什麼不能讓哥哥看的?”
蕭宏一看皇帝哥哥要生氣,也不敢再攔著了,隻能哆哆嗦嗦地讓人去拿鑰匙。鑰匙拿來後,他親自上前,手指抖得跟篩糠似的,好不容易才打開了第一間庫房的鎖。
門一打開,滿屋子的金光差點晃瞎了蕭衍的眼——庫房裡整整齊齊地堆著一捆捆的銅錢,每捆都用紅繩係著,堆得比人還高,從門口一直堆到牆角,連個下腳的地方都快沒了。蕭衍愣了一下,沒說話,又指了指第二間庫房。
蕭宏沒辦法,隻能接著開鎖。第二間庫房裡堆的是銀子,一錠錠的銀子閃著銀光,看得人眼睛發花;第三間是金子,金磚、金元寶堆得像小山;第四間是綾羅綢緞,各種顏色的布料堆得滿滿當當,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第五間、第六間……一直到第三十間庫房,裡麵不是珠寶玉器,就是名貴字畫,要麼就是各種值錢的雜貨,彆說兵器了,連把像樣的刀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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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衍一間間看下來,剛開始還繃著臉,後來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翹,看到最後一間庫房時,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拍著蕭宏的肩膀說:“好你個蕭宏!哥哥還以為你藏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原來都是這些寶貝!你啊你,這麼會攢錢,怎麼就沒把這心思用在打仗上呢?”
蕭宏見皇帝哥哥不僅沒生氣,反而還挺高興,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也跟著陪笑:“陛下說笑了,臣哪有什麼本事,不過是運氣好,攢了點小錢罷了。”
“小錢?”蕭衍指著滿庫房的錢財,笑得更歡了,“這要是小錢,那滿朝文武怕是都要喝西北風了!行了,哥哥知道你沒那謀反的心思了,以後好好過日子,彆再讓人瞎猜疑了。”
那天晚上,兄弟倆又喝了好一會兒酒,聊了些家常,氣氛比以前還要融洽。後來有人算了算蕭宏庫房裡的錢財,光銅錢就有三億多,更彆說那些值錢的珠寶字畫了,簡直是富可敵國。
這事後來在京城傳開了,老百姓都笑稱蕭宏是“南梁第一守財奴”,還編了句順口溜:“臨川王,真叫強,不領兵,隻囤糧,庫房滿,錢滿倉,皇帝來了心不慌。”
司馬光說
蕭宏以皇弟之尊,北伐喪師而無追責,不思悔過反專務聚斂,其行雖不涉謀逆,卻也儘顯庸碌之態。梁武帝於庫房見財而喜,不念其先前之過,雖顯兄弟溫情,卻也失卻君臣之度。為政者當以國事為重,若因私誼而輕法度,縱無即時之禍,亦為日後亂局埋下隱患。蕭宏之富可敵國,非因勤耕苦讀,亦非因建功立業,實乃借皇親之勢巧取豪奪,如此聚財,雖富卻不榮,雖貴卻不尊。
作者說
蕭宏的這場“藏錢風波”,看似是一場啼笑皆非的誤會,實則藏著南梁朝堂的荒誕底色。梁武帝蕭衍對弟弟的“寬容”,本質上是皇權對親情的過度妥協——北伐大敗不罰,涉嫌命案不查,直至聽聞謀反才勉強去“突擊檢查”,最後竟因發現錢財而非兵器而大喜,全然忘了作為君主應有的原則。而蕭宏則把這種“寬容”當成了放縱的資本,將精力從為國效力轉向了聚斂財富,活成了“皇親國戚”中最典型的“反麵教材”。
更有意思的是,這場風波裡沒有真正的“壞人”,卻處處透著荒唐:皇帝怕弟弟謀反,結果弟弟隻是愛存錢;弟弟怕皇帝發現自己藏錢,結果皇帝發現後反而很高興。這種錯位的擔憂與結局,恰恰反映了當時皇權運行的隨意性——法度可以因親情而鬆動,猜忌可以因錢財而消解,如此朝堂,即便一時安穩,也難掩內裡的腐朽。或許,比起蕭宏藏沒藏兵器,這種“製度彈性過大”的隱患,才是南梁後來走向衰落的真正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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