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在道班後院的白樺林裡呼嘯,像無數冤魂在哭嚎。胡八一獨自一人站在雪地裡,任由冰冷的雪花堆積在他的肩頭、發梢,最後融化成水,沿著皮襖的褶皺滑落,帶走僅存的一點溫度。他手裡攥著那半塊從冰棺裡得到的玉佩,冰冷的觸感順著掌心,一路涼到心底。
白天與那頭變異怪物的交鋒,像一場醒不來的噩夢。秦娟的失常,怪物那非自然的甲殼和詭異的聲波攻擊,以及sey楊從怪物殘肢上解剖出的、刻著雙生石符號的藍色晶核……每一個畫麵都像一把錘子,反複敲擊著他腦子裡那根名為“自負”的弦。
他一直以為自己夠冷靜,夠理智。從摸金校尉起家,闖過多少凶險的古墓,對付過多少邪門的粽子,他總能找到辦法,化險為夷。他相信經驗,相信直覺,相信自己和兄弟們的本事。可這一次,他錯了。
“老胡,還在想白天的事?”王胖子裹著厚厚的棉襖,從屋裡出來,手裡提著個鐵皮桶,要去倒爐灰。
胡八一沒回頭,隻是“嗯”了一聲,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王胖子走到他身邊,蹲下身,用腳踢了踢地上的積雪。“那玩意兒,確實邪門。但咱也不是吃素的,不是把它打跑了嗎?”他嘴上說得輕鬆,眼神裡卻藏著後怕。
“打跑了?”胡八一終於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嘲的冷笑,“它是自己退走的。胖子,你沒看到,它看我們的眼神,就像貓看老鼠,充滿了戲謔。它是在玩,在試探我們的底線。而我們,連它的底細都摸不清。”
王胖子沉默了。他比誰都清楚,今天的局麵有多險。如果不是胡八一用身體硬扛下那一下精神衝擊,秦娟恐怕已經……
“是我太冒進了。”胡八一的聲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語,又像在對王胖子說,“從一開始,我就不該這麼急著下湖,不該這麼急著去驚動冰底的那些東西。”
他開始在雪地裡踱步,每一步都踩得深沉而有力,仿佛要將自己的悔恨都踩進這片凍土之中。他的思緒回到了最初,回到了那個決定踏上雪域的夜晚。
當時,他們以為這隻是一次普通的尋寶。雙生石的線索,秦娟的指引,一切都顯得那麼順理成章。他想著,最多是遇到些守墓的機關,或者一些早已失去威脅的古代生物。他甚至沒想過,會遇到像蝕骨蟲這樣,充滿侵略性和智慧的怪物。
“我總覺得,我們麵對的,隻是些死物。”胡八一停下腳步,望著遠處被風雪籠罩的冰湖,“是些被機關和陣法困在原地的東西。可我忘了,這世上有一種東西,比死物更可怕。”
“什麼?”王胖子問。
“信仰。”胡八一吐出兩個字,“或者說,是執念。守湖人也好,山神也罷,他們都是一種執念的化身。這種東西,會自我進化,會適應環境,會變得比任何機關都難纏。我們麵對的,不是一個墓,一個遺跡,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充滿了惡意的生態係統!”
這個認知讓他不寒而栗。他想起了冰棺裡老人的話,想起了格桑的警告,想起了秦娟身上發生的異變。一切線索都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他一直刻意回避的真相——他們從一開始,就闖入了一個不該涉足的禁忌之地。
“老胡,你……”王胖子被他眼中深沉的痛苦和悔恨嚇到了,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安慰。
“我帶你們來這兒,把你們拖進了地獄。”胡八一的聲音裡透著一股深深的疲憊和自責,“胖子,李愛國,sey楊……還有秦娟。我們每個人都為了我那個‘摸金符’的夢想,付出了太多。我以為我能掌控一切,結果呢?我把大家都變成了祭品。”
就在這時,屋裡傳來腳步聲。sey楊走了出來,她的眼睛下麵帶著濃重的黑眼圈,顯然一夜沒睡。她的手裡拿著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筆,神情嚴肅。
“胡八一,我有話跟你說。”她的聲音很平靜,但這種平靜反而讓胡八一心裡更沒底。
“說。”胡八一背對著她,沒有回頭。
sey楊走到他身邊,將筆記本遞給他。“這是我解剖那隻怪物殘肢後做的記錄。你看看。”
胡八一接過筆記本,借著微弱的雪光翻開。上麵的字跡娟秀而工整,畫著精細的解剖圖,旁邊標注著各種數據和發現。
“外部甲殼由多層生物陶瓷構成,硬度極高,能抵禦步槍近距離射擊。肌肉組織呈晶體化排列,蘊含著驚人的生物電能,是其力量的來源。最關鍵的,是這個……”sey楊指著圖上的一個器官,“生物共振腔。它能接收並放大特定頻率的腦電波,從而對特定目標進行精神控製。秦娟的‘被選中’,並非偶然,她的腦波頻率,很可能就是這種共振腔的最佳接收器。”
胡八一的呼吸一滯。他一直以為是秦娟的體質特殊,或者她身上有什麼東西引來了怪物。現在他才知道,從一開始,這隻怪物,或者說,製造這隻怪物的勢力,目標就是秦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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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這個。”sey楊又翻到一頁,“這是從共振腔核心提取的晶核樣本。我檢測了它的成分,含有大量未知的、具有強烈放射性的同位素。這解釋了為什麼冰湖周圍會有核輻射的傳聞。它們不是在守護冰之心,它們是在用冰之心和整個核輻射區域,來‘喂養’這些東西!”
胡八一猛地合上筆記本,抬頭看著sey楊。她的眼神清澈而堅定,沒有絲毫的退縮和畏懼,隻有純粹的科學探究和……一絲悲憫。
“所以,我們麵對的不是一群衝著財寶來的盜墓賊,而是一群在進行瘋狂實驗的……瘋子?”胡八一的聲音有些乾澀。
“或者,是某種古老儀式的延續者。”sey楊糾正道,“他們利用科技和巫術的結合,試圖複活或控製某種古老的存在。而我們,還有秦娟,都是他們計劃中的棋子。”
棋子。
這個詞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胡八一的心上。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執棋人,是那個布局和掌控全局的人。可到頭來,他才是那個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棋子。他所有的驕傲,所有的經驗,在真正的敵人麵前,都顯得那麼可笑和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