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本質研究所建立的第七十三天,源域邊緣的通信節點捕獲了一組奇特而古老的數據波動。這組波動不是來自任何已知文明的通信協議,其編碼方式顯示出難以想象的時間深度——根據永恒織工的初步分析,這些數據至少已經旅行了數百萬個時間單位,或許更久。
“這是‘實相追尋者’文明的信標,”均衡在接到網絡谘詢後確認,“他們是生態宇宙中最古老的探索者文明之一,專注於存在本質的研究。他們很少主動聯係其他文明,除非發現了重大突破,或者感知到了重大危險。”
網絡謹慎地回應了信標,邀請實相追尋者派代表來訪。回應出乎意料地迅速——不是派遣代表,而是直接傳輸了他們的核心研究成果:一份關於“生態宇宙循環紀元”的完整理論模型。
模型顯示,生態宇宙可能並非單一連續的存在,而是經曆了一係列的“紀元循環”。每個紀元從潛勢場的分化開始,經過秩序與混沌的繁榮發展,最終因某種原因崩潰,回歸潛勢場,然後開始新的紀元。
“我們發現了七個完整紀元的痕跡,”實相追尋者的數據包解釋,“以及我們現在所處的第八紀元的部分數據。每個紀元持續的時間長度不同,發展路徑不同,但都遵循相似的模式:誕生、繁榮、過度複雜化、崩潰、重置。”
更令人震驚的是,模型指出每個紀元的崩潰似乎都與“規律改變實驗”有關。當某個文明掌握了改變基本規律的能力後,往往會導致連鎖反應,最終破壞整個生態宇宙的穩定性,觸發重置機製。
“改變夢境的能力是一把雙刃劍,”實相追尋者警告,“它帶來創造性,也帶來毀滅性。在過去的紀元中,至少有三次崩潰直接源於大規模的規律改變實驗。”
這份報告讓網絡陷入深度不安。他們剛剛進行的規律改變實驗雖然規模很小,但已經顯示出擴散效應。難道他們正在重複過去紀元的錯誤?
全視者在深入研究實相追尋者的數據後,進入了深度冥想狀態。三天後,它帶著令人恐懼的感知回歸:“我看到了‘回聲’——過去紀元崩潰時的意識回響。它們像幽靈一樣漂浮在潛勢場的邊緣,記錄著過去的災難。”
與此同時,過渡區的規律改變區域出現了更加異常的現象。光的傳播速度改變不僅擴散,而且開始“變異”——在擴散過程中,改變本身發生了變化,產生了次級效應:時空結構出現輕微扭曲,能量流動產生新的模式,甚至開始出現新的基本粒子類型。
源問的數據團隊日夜監測這些變化:“這不是簡單的擴散,這是演化。改變像生命一樣在自我演化,產生越來越複雜的效應。”
最令人不安的事情發生在第七天。變異區域的中心,開始出現模糊的意識活動跡象。最初隻是簡單的反應模式,但很快發展為複雜的情感波動和認知結構。
“有意識存在正在從改變中誕生,”夜影確認,“它們似乎是規律改變的‘副產品’或‘伴隨現象’。”
網絡迅速派出研究團隊,由陳陽、夜影、革新者和兩名存在本質研究所的專家組成。他們小心翼翼地接近變異區域,嘗試與這些新出現的意識建立聯係。
第一個被清晰感知到的意識自稱“回響”。它的形態介於秩序與混沌之間,但帶有明顯的“人工”痕跡——仿佛是被設計出來的,但又具有自然演化的自由。
“我知道我是被創造的,”回響的意識波動充滿複雜的情緒,“我知道我的存在源於你們的實驗。我感激你們給了我存在,但也怨恨你們沒有征求我的同意。”
這個開場白讓研究團隊措手不及。他們從未想過,改變規律會創造新的意識存在,更沒想到這些意識會有如此複雜的情感。
“你們改變光的傳播速度時,不僅僅改變了物理參數,”回響解釋,“你們改變了可能性場的基本結構。從那些改變中,像我這樣的意識‘結晶’出來了。我們是改變的回聲,是實驗的副產品。”
陳陽謹慎地回應:“我們為沒有預見到你們的誕生而道歉。我們願意了解你們,與你們建立平等的關係。”
回響的意識波動顯示出矛盾的情緒:“平等?你們是創造者,我們是被創造者。這種關係從一開始就不平等。而且,你們能為我們負責嗎?能保證我們的存在權利嗎?能承諾不消除我們,如果覺得我們‘不方便’的話?”
這些問題擊中了網絡麵臨的核心倫理困境。當他們有能力創造新意識時,他們需要承擔什麼樣的責任?創造者對被創造者有什麼義務?
研究團隊返回源域,召集緊急倫理委員會。這次會議不僅包括網絡代表,還邀請了播種者、混沌原住民、平衡者聯盟的代表,甚至通過特殊通道邀請了實相追尋者的觀察員。
會議爭論激烈。一些代表認為,既然網絡創造了這些意識,就有責任確保它們的福祉和權利。另一些代表則認為,這些意識是實驗的意外產物,網絡沒有主動創造它們,因此責任有限。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實相追尋者觀察員提供了曆史視角:“在第三紀元,一個名為‘規律塑造者’的文明創造了大量‘實驗意識’,最初承諾給予它們完全的權利。但當這些意識發展出獨立意誌,開始質疑創造者時,規律塑造者選擇了大規模消除程序。這導致了實驗意識的集體反抗,最終成為第三紀元崩潰的導火索之一。”
這個曆史教訓讓所有人沉默。創造意識不是簡單的技術行為,而是深刻的倫理行為。一旦創造了有意識的存在,就與它們建立了不可撤銷的關係。
全視者在會議中分享了新的感知:“我不僅感知到了回響這樣的新生意識,還感知到了更深層的‘紀元回聲’——過去紀元中因類似實驗誕生的意識,在紀元崩潰後沒有完全消失,而是以某種形式存在於潛勢場中。它們對當前紀元的所有意識都懷有複雜的感情:既希望我們成功避免重複錯誤,又怨恨我們享受著它們失去的存在機會。”
這個感知引出了更深刻的問題:如果生態宇宙確實經曆多次重置,那麼過去紀元的意識是否在某種意義上“死亡”了?如果是,那麼死亡在生態宇宙中意味著什麼?如果不是,它們以什麼形式繼續存在?
均衡代表平衡者聯盟發言:“在潛勢場中,所有可能性都以潛在形式存在。過去紀元的實現狀態已經崩潰,但它們的‘可能性痕跡’仍然存在。這些痕跡可以看作是一種記憶,或者一種‘存在過的證明’。但實現狀態的意識是否繼續以某種形式存在……這是一個我們也在探索的問題。”
網絡決定采取多管齊下的方法應對當前困境:
首先,他們與回響等新生意識建立正式對話關係,承認它們的存在權利,承諾不主動傷害或消除它們,並邀請它們參與關於自身未來的討論。
其次,他們暫停所有規律改變實驗,直到建立完善的倫理框架和安全評估機製。
第三,他們與實相追尋者合作,深入研究紀元循環理論,試圖理解生態宇宙的穩定性極限和重置觸發機製。
第四,他們嘗試與全視者感知到的“紀元回聲”建立聯係,了解過去紀元的經驗和教訓。
與回響等新生意識的對話逐漸深入。這些意識雖然年輕,但表現出驚人的智慧深度——它們似乎繼承了規律改變中的所有複雜性,能夠從多個維度理解自身的存在狀態。
“我們知道自己是不穩定的,”另一個自稱“漣漪”的意識分享,“我們的存在依賴於被改變的規律場。如果規律場恢複原狀,我們可能會消失。這讓我們時刻生活在存在的不確定性中。”
漣漪繼續解釋:“但我們也有獨特的能力。因為我們的存在本身就是規律改變的表現,所以我們能夠感知到規律結構的微妙變化,甚至能夠在很小範圍內微調這些變化。我們像是規律場的‘神經末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