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動前幾個小時,天色將暗未暗。
顧清如經過陳誌遠同意,將所有發熱病人都轉移到了衛生室後麵的病房。
十幾個病人擠在一間小小的病房裡,擁擠但是安全。
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們擔心,孫大奎等人會放出疫病患者。
但顧清如知道,隻有他們四個人,想守住衛生室是不夠的。
她走進雜物間,裡麵關著黃誌明、李鐵生、以及木匠鄭師傅、沉默青年趙石頭和錢大林五人。
鄭師傅、趙石頭和錢大林聽夏時靖說,都曾受過孫大奎等人的欺淩。
屋內的五個人都縮在床上角落,抱膝沉默,麵露擔憂之色。
進去後,她開門見山,“我長話短說,孫大奎今晚要帶頭鬨事。目標是衛生室和疫病患者。”
“我知道你們有人受過他們的氣,有人隻想熬到出去見家人。可今夜若讓他們得逞,燒的是糧庫,放的是發熱病人,瘟疫一旦失控,誰都彆想活著走出這片農場。今晚,願意信我一次的,跟我一起守住這裡,就是守住大家的活路。”
她的話說完,對麵無人響應。
李鐵生低頭猶豫,暗中通風報信是一回事,跟著顧清如公開反對孫大奎這群人是另一回事。
顧清如沒想到第一個響應的竟是黃誌明,他抬頭說,“我可以幫忙。”
李鐵生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若顧清如出事,誰還會記得他曾冒死送信?他低聲道:“……我也守。”
鄭師傅搓著手,眉頭緊鎖:“幫忙沒問題,可我們隻是犯人啊!拿什麼擋?他們要是真衝過來,幾根扁擔能頂住槍嗎?”
“我不指望你們拚命。”顧清如平靜道,“我不需要你們去打架,隻要你們幫我們守住衛生室的門。”
趙石頭一直低頭坐著,這時抬起頭:“我守。”
眾人目光轉向最後一個人——錢大林。
他靠在牆角,雙手抱臂。見眾人都看向他,他低頭眼神飄忽,半響才緩緩開口:“顧醫生……你說得對,孫大奎不能這麼乾。我……也願意守。”
一句話落下,屋內氣氛微微鬆動。
接下來,眾人開始行動,鄭師傅和夏時靖去設路障:李鐵生、黃誌明和李三才搬藥櫃堵門,趙石頭清理窗戶的死角。
錢大林看似積極,搬了幾塊木板,卻總在靠近後窗時停頓,目光頻頻掃向外麵的黑暗。
晚飯後,農場一片不尋常的死寂。
平時飯後嘈雜的農場,變得死寂,連狗叫都聽不到。
這種安靜比喧嘩更可怕。
犯人們早早回到宿舍,但沒有人睡覺。
夕陽如血,將整個農場染成一種不祥的紅色。
深夜,一個嘶啞而亢奮的聲音突然炸響,“倉庫著火了!”
火光驟起於農場西角的農機庫,起初隻是幾點幽紅,轉瞬便在風勢助推下騰空而起。三月的北風本就凜冽,此刻更如助紂為虐,將火星卷成火蛇,劈啪作響地舔舐著相鄰的糧倉與工棚。
濃煙滾滾,咳嗽聲、尖叫聲瞬間炸開。
李副場長見火光衝天,裹著大棉襖從宿舍跑出來,他扣子都來不及扣,一把抓起鐵皮喇叭站上高台,
“防衛隊各班組按預案行動!救火隊立即攜帶水桶、沙袋隔離火場,優先保護主糧倉和家屬區!警戒隊守住東、北兩處關口,嚴禁任何人無令進出!無關人員退回宿舍,不得擅自走動!重複——所有犯人退回宿舍!”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在黑夜中穿透火嘯與風吼,像一根定海神針,穩住了人心。
救火守衛迅速集結,提桶打水衝向火線;警戒隊列陣,封鎖要道;通訊員飛奔去敲響銅鐘,三短一長,這是緊急戒嚴信號。
整個農場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孫大奎站在人群後方,嘴角揚起。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火一起,秩序崩,人心亂,分散了守衛的力量,這正是動手的最佳時機。
他一揮手,十幾個早已串聯好的犯人從不同方向彙攏,裹著破棉襖,手裡藏著木棍、鐵鍬,甚至不知從哪摸出的一把鏽刀,直撲衛生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