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後廚的角落裡,幾大桶渾濁的井水放在地上。
王師傅愁眉苦臉地守在旁邊,一見顧清如來了,立刻像是找到了救星。
“醫生!你可算來了!”王師傅指著水桶,聲音裡滿是焦慮,“這兩天打上來的水,看著就不對勁,黃乎乎的,還有股子土腥味,根本沒法用!這……這水是不是被下毒了?還是說,有什麼東西掉進井裡了?”
“我先看看。”顧清如戴上手套,拿起一個玻璃瓶,從水桶裡取了些樣本。水樣確實很渾濁,但並非墨黑或呈現詭異的化學色彩,而是一種土黃色。
“王師傅,我帶回去檢查一下,有結果了告訴你。”
“哎,那行,我就等你們結果。”
衛生所,朱有才在病房靠牆的角落開辟了一小塊空間,趙大力從倉庫搬了一張桌子過來,這裡就成了顧清如的臨時辦公室。
坐在書桌前,她拿出被汙染的水樣,開始嘗試進行一些簡單的物理鑒彆。
此時水樣靜置片刻,瓶底迅速沉澱下一層厚厚的泥沙。
她將水樣搖晃後靜置,觀察沉澱速度。
水中的懸浮物沉降得極慢,但沉澱物分布均勻、顆粒細密。
她湊近聞了聞,隻有一股濃重、潮濕的泥腥味,像雨後翻起的河床底土。
沒有蒜臭味,沒有金屬鏽氣,更沒有農藥或砷化物特有的刺鼻氣味。
這一點,幾乎否定了急性化學投毒的可能性。
又用銀簪浸入井水,沒有變黑。
接著,用濾紙過濾,濾紙上留下一層灰褐色的殘渣,沒有結晶粉末,更無化學藥劑常見的板結塊狀殘留。隨後,取出ph試紙測試,接近中性,既不顯強酸也不顯強堿,不符合大多數人工毒劑溶水後的反應特征。
為了進一步確認,她搬出小泥爐,將水樣加熱至沸騰。
蒸汽無異色無味,鍋底凝結的水垢呈淺黃疏鬆狀,與重金屬沉積的黑斑完全不同。
現在,已經基本可以判斷,這根本不是什麼投毒案。
她放下水樣,轉身就去找朱有才。
“朱所長,大概的檢測結果出來了!”
朱有才正蹲在門口端著搪瓷缸,仰頭灌水。
他剛從保衛科回來,衣服領口敞著,額角還掛著汗,臉上寫滿焦灼。
腦子裡翻來覆去全是倪柏泉被拖進柴房的身影,還有胡乾城那句“等調查結果出來”的冷笑。
實在不行……隻能鋌而走險了。
他心裡盤算著:夜裡動手,找老秦掩護,用運藥車把人藏出去,送到北溝牧民點……
哪怕逃去蒙古邊境,也比留在這裡等“定性”強。
“朱所長!”
一聲喊把他猛地拽回現實。
他一扭頭,水嗆進氣管,劇烈咳嗽起來,手一抖,搪瓷缸子“哐”地砸在地上,半缸水潑得滿褲腿都是。
“咳咳,啥?這麼快?”他瞪大眼,“你才拿水樣回來不到半天,這就出結果了?”
顧清如沒被他的嗓門嚇住,隻平靜地拿出試管和一隻燒過的粗瓷碗,“您看,沉澱物都在底下,顏色是本地山根那片的紅土,顆粒粗細也對得上。”
“我猜,是上遊最近下了暴雨,山洪暴發,把泥沙衝進了水源地,導致東窪井被暫時汙染了。”
朱有才怔住了,蹲在原地,忘了擦褲腿上的水。
他半信半疑:“山……山洪?可咱們這兒也沒下雨啊?”
“水源地不一定在農場附近,”顧清如解釋道,“上遊的天氣我們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和化學汙染沒關係,更不是什麼人故意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