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誌浩越說越得意,聲音漸高,甚至帶著幾分訓導意味:“現在是特殊時期,講的是艱苦奮鬥,不是鋪張浪費。你提這個,是不是有點脫離群眾?是不是有點……‘技術掛帥’的思想苗頭?”
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
有人低頭記筆記,古麗娜爾悄悄瞥向顧清如,眼神裡有擔憂。
顧清如並不急,她早就猜到張誌浩會跳出來,這種人,就怕彆人比他看得遠。
張誌浩和她都是醫助,兩人職務相當,他這樣當麵訓斥,自己不用過於忍讓。
於是顧清如不疾不徐的說,“張同誌說的是,現實條件確實艱苦,我們不能好高騖遠。但是,艱苦,就不能想辦法創造條件嗎?咱們建手術室,非要大興土木嗎?”
她指指四周,“我聽說這裡就是在座幾位同誌一撬撬挖出來,就像這間地窩子一樣,再挖一間,屋頂挖個天窗,白天就是最好的無影燈。主要是內部保持乾淨,定期用石灰水消毒,就能做簡單的清創、縫合。”
張誌浩臉色微變,強辯:“你說得輕巧!”
顧清如她目光直視他,“你剛才說,咱們農場沒有錢,沒有物。但我想問,咱們農場最缺的是什麼?是錢,是物,還是一個能救命的地方?”
“若是有人受傷或者大出血,連個能做手術的地方都沒有,我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騎著馬送出去,幾十裡路,顛簸幾個小時,到了醫院人也涼了!咱們勒緊褲腰帶建設,是為了什麼?不是為了讓大家在生病時隻能硬扛,是為了讓大家的命更有保障!”
“我們自己動手,不耽誤日常坐診,抽空乾,總能一點點壘起來。這不需要農場額外開銷,隻需要我們流汗,我們有的是力氣!如果連這點力氣都不願意付出,那我們建設農場的意義又在哪裡?”
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張誌浩啞口無言。
朱有才神色微動,“大家對小顧這個意見,都可以說說看。”
周慧良一直沉默,此時率先開口:“我覺得可行。”
“現在傷病員轉運困難,很多小手術拖成大問題。如果能在場部有個應急空間,一些清創縫合都能就地解決。哪怕條件簡陋,也比束手無策強。”
張誌浩轉頭詫異看向周慧良,他本以為她是站在自己這邊的,至少會提點“安全風險”“審批流程”之類的絆子。可她不僅沒阻攔,還第一個表態讚成。
他張了張嘴,終究沒出聲,隻將手中的筆記本捏緊了幾分。
趙大力立刻接話:“我可以出力氣!挖土、搬石、和泥,我都行!”
老秦一直蹲在角落沒吭聲,這時候也開口了,“我也可以出力氣。”
古麗娜爾笑著點頭:“我沒意見,我也能乾。”
一時之間,小小的地窩子熱氣騰騰,朱有才看著大家,意見一致,
他猛地一拍大腿,聲音洪亮:
“那行!就這麼定了,從明天開始,咱們一邊照常接診,一邊抽空動工!大家齊心協力,把這間‘手術室’給挖出來!”
……
夜深人靜,農場已經吹了熄燈哨。
胡小軍蹲在趙家後院的柴垛,縮著身子。
自從上次在老榆樹林被趙勝利當眾攔下、丟了臉麵,他這幾天就一直偷摸盯著這裡。很快他就發現這個趙家和他家有些不一樣。
不一樣的原因,是因為趙勝利的爸爸。
趙樹勳是一個在家輕聲細語,從不和老婆孩子大聲的男人。連訓兒子也隻是輕輕拍一下肩膀,說一句“下次彆這樣”。晚飯桌上,趙勝利敢跟父親爭辯,趙樹勳居然還笑著點頭:“你說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