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
昏黃的光線切入舊港區,將天機府古舊的門檻拉出一道斜長的陰影。
空氣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阿幼手裡那罐紅枸杞的甜香,以及消毒水掩蓋不住的、那股來自深淵般的壓抑感。
阿幼蹲在門檻上。
百無聊賴。
手裡捏著根樹枝,正試圖把一隻過路的甲殼蟲挑翻。
“無聊死了。”
少女嘟囔著,隨手將那隻倒黴的甲殼蟲彈飛。
“主人,黑皮那個胖子肯定在偷懶。”
她回頭,看向大廳正中。
蕭凡端坐太師椅,手中那本《黃帝外經·殘篇》已經翻過大半。
“沒人來。”
阿幼摸了摸乾癟的肚子,眼神幽怨:“我想吃肉。剛才那個花襯衫的手雖然爛了,但大腿肉看著還挺結實的……”
“閉嘴。”
蕭凡頭也沒抬,指尖翻過一頁書紙。
“餌撒出去了,要有耐心。”
“而且,魚已經到了。”
話音未落。
門外的陰影蠕動了一下。
一個佝僂的身影,像隻受驚的老鼠,探頭探腦地出現在門口。
老張。
五十四歲,碼頭扛包二十年的老苦力。
穿著洗得發白發硬的藍工裝,褲腿卷到膝蓋,兩條小腿上全是靜脈曲張的青筋,像爬滿了蚯蚓。
他手裡提著個紅色的塑料桶,桶裡水花撲騰。
他在門口轉悠了三圈。
這裡剛才抬出去個血肉模糊的人,他看見了。
但這腰,實在疼得要命。
就像有把生鏽的鋸子,每走一步,就在脊椎骨縫裡拉扯一下。
“那……那個……”
老張聲音發顫,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這……看病嗎?”
唰。
阿幼猛地抬頭。
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瞬間鎖定了老張,綠油油的,像餓狼看見了綿羊。
“看!”
少女噌地跳起來。
寬大的白大褂下,苗疆銀飾叮當作響。
她幾步竄到老張麵前,鼻翼聳動,用力嗅了嗅。
“汗酸味,死魚味,還有劣質跌打酒的味道。”
阿幼皺眉,一臉嫌棄地退後半步。
“肉太老,柴,不好吃。連我的‘鐵線蠱’都不稀罕鑽。”
老張臉一白,提著桶就要跑。
這哪是醫館?
這分明是閻王殿!
“進來。”
兩個字。
從大廳深處飄來。
蕭凡合上書,目光穿過昏暗的大廳,落在老張身上。
“既入了門,便是客。”
“把桶放下,人過來。”
老張咽了口唾沫,雙腿打顫,硬著頭皮往裡挪。
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離蕭凡還有三米,他就不敢動了。
因為他感覺頭頂涼颼颼的。
抬頭一看。
房梁之上,懸著一道白影。
月凝霜白裙勝雪,赤足懸空,手裡捏著一方絲帕掩住口鼻。
那眼神清冷如刀,仿佛他這身汗臭味,是對這位神女最大的褻瀆。
“鬼……鬼啊!”
老張膝蓋一軟,當場就要跪。
蕭凡沒理會他的失態。
嗡。
瞳孔深處,金芒乍現。
【真理之眼·洞悉】
世界在他眼中瞬間解構。
老張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堆堆積木般的數據。
【目標:人類男性,重度勞損。】
【病灶:腰椎4、5錯位,陳舊性骨裂,神經根受壓95。】
【狀態:痛感等級8級,行動能力即將喪失。】
“趴下。”
蕭凡指了指旁邊那張剛擦拭得一塵不染的診療床。
老張哆哆嗦嗦:“大……大夫,我沒錢做手術……我就想開點止痛片……”
“不想癱瘓,就趴下。”
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老張不敢廢話,把桶一放,哼哼唧唧地爬上床。
臉埋在枕頭裡,還在絮叨:“大醫院說要打鋼釘,要十幾萬,我要有那錢早就不扛包了……”
蕭凡走到床邊。
右手抬起。
沒有任何花哨的動作,也沒有所謂的推拿按摩。
掌心之中,一縷極其微弱的太初真氣流轉,空氣微微扭曲。
阿幼湊過來,大眼睛忽閃忽閃:“主人,要切開嗎?我可以讓螞蟻把碎骨頭啃乾淨哦。”
老張渾身一僵,差點嚇尿。
“彆動。”
蕭凡的手掌懸在老張後腰三寸處。
“忍著。”
下一秒。
啪!
一巴掌拍下。
清脆,響亮。
“啊——!!!”
老張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眼淚鼻涕瞬間噴湧而出。
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脊梁骨被人硬生生砸斷了。
完了。
這下徹底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