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堂木落下。
啪。
聲音極脆,斷了滿堂嘈雜。
台下那群刀口舔血的亡命徒,上一秒還沉浸在劍斬惡龍的激蕩中,下一秒便隻覺後背發涼。
啞叔站了起來。
這具乾枯如朽木的身體,此刻竟挺得筆直,像是一杆折斷卻依舊指天的殘槍。
他抬起獨臂,向著虛空一壓。
沒有嗬斥,沒有威壓。
但整個觀海茶樓,哪怕是角落裡最桀驁的殺手,也瞬間閉上了嘴,連呼吸都刻意放緩。
舊港區的天,是啞叔撐著的。
他不說話,沒人敢喘氣。
“今日書,儘。”
腹語沉悶,若悶雷滾過地板。
台下有人剛想抱怨兩句,就被旁邊的同伴一腳踹在小腿上,疼得呲牙咧嘴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沒看見那老頭的手在抖嗎?
沒看見那雙灰白的瞎眼裡,正滲出駭人的血絲嗎?
啞叔轉向。
那張滿是溝壑的老臉,正對著蕭凡這一桌。
準確地說,是對著那抹不染塵埃的白。
眾目睽睽之下。
這位讓東海地下世界聞風喪膽的“活化石”,緩緩側身,彎腰。
獨臂引向後台。
脊梁彎成了九十度。
卑微,恭敬,甚至帶著一絲……乞求。
全場死寂。
隻有海風撞擊窗欞的哐哐聲。
龍嘯天站在一旁,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
他見過啞叔殺人,見過啞叔喝茶,唯獨沒見過這老怪物彎腰。
蕭凡放下手中的粗瓷茶杯。
杯底與桌麵輕觸。
噠。
“走吧。”
他起身,雙手插兜,神情慵懶得像是去鄰居家串門。
月凝霜神情恍惚,機械地跟在他身後,赤足踩過滿是煙灰的地板,卻未沾染半點塵埃。
阿幼把桌上最後幾顆花生米掃進兜裡,路過那個之前叫囂最凶的獨眼龍屍體旁時,還順腳踢開了擋路的骨頭。
……
穿過喧鬨大堂,是一條幽深長廊。
儘頭,內堂古樸。
這裡沒有外麵的海腥味,隻有一股陳腐的檀香,像是為了掩蓋某種即將腐爛的味道。
啞叔關門。
嗡。
空氣微顫。
蕭凡眉梢微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隔音陣?
手法粗糙,但在這末法時代的地球,能隨手布下此陣,這老頭確實有些門道。
龍嘯天很識趣地守在門外,充當門神。
有些事,知道了就是死。
屋內光線昏暗,唯有一盞油燈如豆。
蕭凡徑直走到主位坐下,姿態隨意。
“說吧。”
他手指輕扣扶手,目光如炬。
“把我們叫進來,總不是為了請我喝這二十塊一斤的茶葉沫子。”
啞叔沒理會蕭凡。
甚至沒看他一眼。
老人的全部注意力,都死死盯在月凝霜身上。
他顫巍巍地挪動腳步,來到白衣女子麵前三尺處。
突然。
砰!
一聲悶響。
青磚地麵瞬間龜裂,蛛網般的裂紋向四周蔓延。
那個在舊港區隻手遮天的老人,雙膝重重砸進了地磚裡。
碎石崩飛。
鮮血瞬間染紅了膝下的布料。
他匍匐在地,獨臂顫抖著向前伸出,想要觸碰那纖塵不染的裙角,卻在距離一寸處死死停住。
那是雲泥之彆。
那是刻入骨髓的尊卑。
“嗚……嗚嗚……”
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嘶鳴。
不再是腹語。
他強行催動早已損毀的聲帶,磨出了兩行血淚,磨出了那個壓抑了三百年的稱呼。
“罪奴……石生……”
頭顱重重磕在地上。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