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冰冷,力道大得像是要將他的下頜骨捏碎。血腥氣混著那股奇異的冷香,濃烈地撲麵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顧白全身的血液都衝到了頭頂,又在瞬間凍結。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聽到了什麼?
他聽到了她壓抑的痛苦,聽到了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聽到了液體噴濺的可怕聲響……他窺見了她絕不允許任何人窺見的脆弱!
【他聽到了!他一定聽到了!】妖姬的心聲在他腦海裡尖嘯,充滿了暴戾的殺意和一種近乎崩潰的恐慌,【殺了她!殺了她!就像殺了蘇婉清一樣!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不能——!】
現實裡,她眼底的殺機幾乎凝成實質,捏著他下巴的手指開始閃爍起危險的幽暗光芒,那光芒帶著毀滅的氣息,隻需一瞬,就能將他的頭顱碾碎!
顧白絕望地閉上了眼。
預想中的劇痛並未到來。
那毀滅性的光芒在他皮膚上一閃,驟然熄滅了。
【……不行!】心聲猛地一滯,像是狂怒的野獸被強行勒住了韁繩,發出痛苦而不甘的嘶吼,【不能殺!不能……】
【殺了就沒了……就真的沒了……】
那聲音裡透出的絕望和某種深可見骨的恐懼,甚至比剛才純粹的殺意更讓顧白心驚。
捏著他下巴的手指力道鬆了一瞬,隨即又猛地收緊,像是要借此發泄那無處安放的暴戾情緒。
顧白被迫重新睜開眼,對上她近在咫尺的眸子。那琉璃色的深處,殺意、恐慌、掙紮、痛苦……無數情緒瘋狂翻攪,幾乎要將她自己也吞噬。
她死死盯著他,像是要從他眼睛裡挖出他所有的念頭。
半晌,她沙啞的、帶著血腥氣的聲音再次響起,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充滿了極致的危險和警告:“你最好什麼都沒聽到。”
她猛地甩開手,仿佛觸碰他是什麼令人厭惡的事情。
顧白失去支撐,跌回床榻,捂著劇痛的下頜,劇烈地咳嗽起來,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
妖姬站直身體,劇烈地喘息了幾下,臉色蒼白得嚇人,嘴角那抹血跡紅得觸目驚心。她極力想穩住身形,維持那副冰冷不可侵犯的姿態,但微微顫抖的指尖和略顯渙散的眼神泄露了她的虛弱。
她不再看顧白,目光掃過地上依舊抖得不成樣子的魅奴,聲音冷得掉渣:“管好你的眼睛和耳朵。否則,你知道後果。”
魅奴將頭埋得更低,幾乎要蜷縮進地縫裡。
妖姬猛地轉身,玄色袍袖帶起一陣冰冷的風,腳步有些虛浮地快步走向那扇暗門,“砰”地一聲重重關上,將內外再次隔絕。
寢宮內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顧白粗重的喘息聲和心臟狂跳的咚咚聲。
他癱在錦被裡,渾身都被冷汗浸透,冰冷地貼著皮膚。下頜還在火辣辣地疼,提醒著剛才那一刻離死亡有多近。
而她最後的心聲,那句“殺了就沒了……”,像鬼魅一樣纏繞著他。
沒了什麼?
隻是沒了泄憤的玩具?還是……彆的什麼?
還有她那劇烈的反應,那深切的恐慌……僅僅是因為虛弱的一麵被窺見,損了魔主的威嚴嗎?
蘇婉清的死,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
太多的疑問和恐懼堆積在心頭,讓他喘不過氣。
接下來的幾天,妖姬沒有再出現。
送藥和送食物的換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眼神麻木的老魔仆。藥照舊難喝,食物也隻是維持生存最基本的粗糙東西,那顆清甜瑩潤的寒玉果再未出現。
魅奴依舊守在殿內,但變得更加謹慎和恐懼,幾乎避著顧白的目光,仿佛他是某種極度危險的瘟疫源頭。
寢宮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發瘋。
顧白的身體在藥物作用下緩慢恢複,但精神卻時刻緊繃著。每一次殿門響動,都能讓他驚得幾乎跳起來。黑暗中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都被無限放大,變成她可能到來的腳步聲,或者……暗門內壓抑的痛苦喘息。
他知道,那件事沒完。
她那樣的人,絕不會允許一個潛在的威脅存在。暫時的放過,不代表饒恕。
這種懸而未決的恐懼,比直接的折磨更摧殘人。
他試圖從魅奴那裡套話,哪怕隻是一個眼神的暗示。但侍女已經徹底變成了驚弓之鳥,隻要他稍有靠近或試圖交流的跡象,她就立刻跪伏下去,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讓顧白再也無法問出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