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奴的擦拭結束了。清水帶走了藥漬和汙穢,卻帶不走皮膚下那種被灼燒撕裂的痛楚,以及更深處、魔藥與鎖魂鏈力量衝撞帶來的持續不斷的碾磨感。
顧白蜷在冰冷的角落,新送來的粗糙布料摩擦著傷處,帶來一陣陣細密的刺痛。他閉著眼,聽覺卻變得異常敏銳。
寢宮內,新的布置仍在繼續。
魔仆沉重的腳步聲,巨大晶石落地時沉悶的撞擊聲,金屬器皿相互磕碰的脆響。還有……她的聲音。
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權威,每一個指令都清晰明確。
“左三寸。”
“幽冥火引線埋深半尺。”
“錯了。重來。”
沒有斥責,沒有怒罵,隻有絕對的、高效的掌控。一個魔仆似乎擺放錯了某種符文石的位置,顧白聽到的並非嗬斥,而是一聲極輕微的、空氣被撕裂的銳響,緊接著是魔仆壓抑的悶哼和更加急促惶恐的搬動聲。
她甚至不需要提高聲調,就能讓所有魔物恐懼到骨髓裡。
顧白的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跳動。現在的妖姬,和那個會因為藥汁熬焦而暗自懊惱、會因為一顆果子而彆扭的女魔頭,割裂得如同兩個人。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或許都是。而那偶爾流露的“人性”,不過是殘酷本質之上,一層更加詭異的、迷惑人心的浮沫。
不知過了多久,魔仆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沉重的物料似乎安置完畢。
寢宮內暫時恢複了寂靜。
隻剩下遠處鮫人燈幽藍火焰燃燒時極輕微的劈啪聲,以及……她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顧白的呼吸下意識地屏住了。
腳步聲在他身前停下。玄色的衣擺垂落,紋絲不動,帶著一股新染上的、冷冽的晶石和金屬的氣息。
他沒有睜眼,卻能感覺到那審視的目光,如同冰涼的刀鋒,刮過他的皮膚,探入他仍在痛苦痙攣的筋脈。
【魔氣運行順暢了些……】她的心聲響起,冷靜得像在評估一件器物的損耗,【鎖魂鏈的排斥反應還在,但屏障弱化了零點三成。下次藥浴,濃度可以提升百分之五。】
下次。濃度提升。
顧白的指尖無意識地摳緊了身下粗糙的布料。那墨綠藥池帶來的生不如死的痛苦,仿佛再次淹沒了感官。
【外傷……嘖,麻煩。】心聲裡透出一絲不耐,【愈合速度太慢,會影響下一次進程。】
現實裡,她蹲了下來。
冷香混合著藥液的刺鼻味道,再次侵入顧白的呼吸範圍。
一隻冰冷的手,握住了他受傷最重的手腕。那裡的皮膚被藥液腐蝕,又經過粗糙的擦拭,紅腫破皮,甚至能看到底下嫩肉。
顧白身體猛地一僵,肌肉繃緊,做好了承受更多痛苦的準備。
預期中的劇痛並未到來。
一絲極細微、卻精純溫和的涼意,從她指尖滲入他灼痛的傷處。那涼意所過之處,火辣辣的疼痛竟奇跡般地開始緩解,紅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消退,破皮的地方傳來細微的麻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