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玉瓶從指尖滾落,撞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清脆的“叩”聲。
九幽還魂髓的藥力如同狂暴卻溫順的冰河,在他體內奔湧衝刷,所過之處,重傷的肌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愈合。肩背處那可怖的傷口傳來劇烈的麻癢,新的肉芽飛速生長、彌合,連一絲疤痕都未曾留下。不僅如此,那陰寒卻磅礴的力量更深入地滲透進他的筋脈骨骼,甚至短暫地壓下了鎖魂鏈無時無刻的蝕骨之痛,帶來一種近乎虛幻的強大感。
力量在回歸,甚至遠勝從前。
但顧白的心情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沉重。
他看著她。
妖姬像是被那空瓶落地的聲音驚醒了,猛地抬起頭。淚痕還狼狽地掛在蒼白的臉頰上,眼眶通紅,那雙琉璃色的眸子浸在水光裡,褪去了所有冰冷偽裝,隻剩下措手不及的慌亂和一絲……被窺見最不堪一麵的羞窘。
她似乎想立刻重新板起臉,想用憤怒掩蓋失態,但嘗試了一下,卻發現那層麵具已經碎裂得拚湊不起來。最終,她隻是有些倉促地、近乎粗魯地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濕痕,偏開頭,不再與他對視。
【……喝了……】她的心聲是一片茫然的空白,帶著哭嗝後的微顫,【……他喝了……為什麼又喝了……】
【……不是寧死不屈嗎……不是怕本座害他嗎……】
【……看到本座這副樣子……是可憐本座?還是……】
她不敢想下去,心聲混亂地戛然而止。
寢宮內陷入一種極其詭異的寂靜。
隻有兩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以及遠處晶石不穩定能量流動發出的、細微的劈啪聲。
顧白活動了一下重新充滿力量的手腕,感受著體內那與“源符”氣息截然不同、卻同樣強大的魔藥之力。他打破了沉默,聲音平靜,重複了那個問題:
“下一步,要怎麼做?”
妖姬的肩膀幾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她沒有回頭,背影僵硬,隻是盯著麵前那塊布滿裂痕的黑色晶石,仿佛那上麵刻著救命的答案。
過了許久,久到顧白以為她不會再回答。
她才極其緩慢地、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未褪儘的鼻音,開口:“……恢複得……倒快。”
避重就輕。習慣性的防禦。
顧白沒有催促,隻是安靜地看著她緊繃的脊背。
【……要告訴他嗎?】心聲在艱難地掙紮,【告訴他魔核的反噬已近極限……告訴他鎖魂鏈快要鎖不住源符的躁動……告訴他下一次月蝕就是最後期限……】
【……告訴他……所謂的‘下一步’……可能就是兩人一同魂飛魄散?】
恐懼。巨大的恐懼攥緊了她的心聲。
現實裡,她深吸了一口氣,似乎終於勉強找回了些許冷靜,但聲音依舊低沉得發悶:“……源符之力,與魔核相克,卻又……奇異相連。”
她終於轉過身,目光卻依舊有些遊移,不敢完全落在顧白臉上,隻盯著他腳下的地麵。
“鎖魂鏈,鎖的不止是你,更是它。”她頓了頓,聲音乾澀,“但如今,鏈子的力量在衰減,源符的感應卻越來越強……尤其是,在你情緒劇烈波動,或者……身體極度虛弱時。”
顧白想起了之前鎖魂鏈的反噬,想起她魔核失控時源符的自主激發。
“所以,”他接話,語氣聽不出情緒,“你需要我保持‘穩定’。不能死,也不能……太激動。”
妖姬猛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又迅速移開,抿緊了唇,算是默認。
【……何止是不能激動……】心聲裡漫上一片苦澀,【……最好無知無覺,無悲無喜,像個真正的容器……】
“下一次月蝕,”顧白繼續問道,目光掃過那兩塊破裂的晶石,“是最後期限?”
妖姬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她似乎沒料到他已經知道這麼多。
“……是。”她終於承認,聲音輕得像歎息,“月蝕之力至陰至寒,會極大削弱魔核的穩定性,同時……也會刺激源符徹底蘇醒。若不能在之前完成……疏導……”
後果不言而喻。
“如何疏導?”顧白追問到底。他需要知道全部,哪怕是最壞的可能。
妖姬沉默了。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指甲掐進掌心。
【……不能說……】心聲在抗拒,充滿了恐懼,【……那個方法……太痛了……比鎖魂鏈反噬更痛……他若知道……絕不會同意……】
【……可若不同意……便是一起死……】
掙紮了許久,她像是耗儘了所有力氣,極其艱難地吐出幾個字:“……需……神魂交融……引源符之力……緩慢渡入魔核……”
神魂交融?
顧白的心猛地一沉。這聽起來絕不是什麼輕鬆的過程。
而妖姬的心聲還在繼續,充滿了絕望的預演:【……源符至正,魔核至邪……兩者相觸,如同冰炭同爐……他的神魂會被魔息灼燒……而本座……亦要承受源符的淨化之苦……稍有不慎,便是雙雙靈台崩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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