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意識如同沉船後的浮木,在無儘的黑暗與刺痛中艱難地浮上水麵。
顧白猛地吸了一口氣,卻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胸腔火辣辣地疼,仿佛吸入了無數細小的玻璃碴子。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得化不開的塵土味、岩石粉碎的腥氣,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他艱難地睜開眼,視野模糊了片刻才逐漸清晰。
入目是一片狼藉的昏暗。
曾經華美恢弘的魔主寢宮偏殿,此刻已大半坍塌。巨大的穹頂裂開猙獰的豁口,偶爾有微弱的光線從外界透入,照亮空氣中肆意飛舞的塵糜。斷裂的梁柱橫七豎八地砸落,精美的雕飾化為齏粉,昂貴的紗幔被撕扯成破布,沾滿了灰燼。殿門方向被一塊巨大的、布滿裂紋的黑色岩石徹底堵死,看不到半點出路。
他還活著。
這個認知並未帶來多少喜悅,反而是一種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絕望。
又一次……被囚禁了。
他動了動手指,試圖撐起身體,全身骨骼立刻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寸肌肉都叫囂著劇痛。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腳踝,那裡原本冰冷的銀色鎖鏈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極淡的、仿佛由光線勾勒而成的暗金色玄奧紋路,如同一個精致的腳環烙印在皮膚上。
這就是新生秩序光紋?
它微弱地閃爍著,光芒時明時暗,極不穩定。與之相應的,是體內那股新獲得的、斑駁而強大的力量也變得紊亂不堪,在經脈中橫衝直撞,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痛楚。
他艱難地側過頭,目光落在不遠處那個倒臥在地的玄色身影上。
妖姬。
她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玉石地麵上,身下洇開一小片暗色的血漬。往日裡那張顛倒眾生、總是帶著冰冷威儀的臉龐,此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長睫緊閉,唇瓣乾裂,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她脖頸上那根曾經閃爍著幽冷寒光的鎖魂鏈,此刻也黯淡無光,如同一條失去生命的黑蛇,無力地纏繞著。
看著這樣的她,顧白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恨意嗎?
自然是有的。這從穿越過來,具體多久他也忘了,自從穿越過來的囚禁、折辱、強迫,那些冰冷的話語和掌控的眼神,早已在他心底刻下深深的烙印。他無時無刻不想著逃離,獲得自由。
可看著眼前這個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奄奄一息的女人,那滿腔的恨意又像是撞在了一團浸水的棉花上,無處著力。
他是來自現代社會的顧白,骨子裡刻著平等與救死扶傷的觀念。即便對方是囚禁他的魔頭,眼見其重傷瀕死,也無法硬起心腸置之不理。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那該死的、剪不斷理還亂的鎖魂鏈連接著。
一種夾雜著怨恨、憐憫、無奈和自身困境帶來的憤怒情緒,在他胸腔裡翻騰不休,堵得他發慌。
他咬著牙,忍著劇痛,一點點挪動身體,想要查看一下周圍的環境,尋找任何可能的生機。
就在他動作的瞬間,旁邊昏迷的妖姬似乎有所感應,無意識地發出一聲極輕的、帶著痛苦意味的呻吟。她的手指微微蜷縮,竟精準地攥住了他散落在地的衣角,力道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執拗。
“冷……”模糊不清的囈語從她乾裂的唇間溢出,細若蚊蚋,帶著孩童般的無助和恐懼,“……彆走……不準……死……”
顧白身體猛地一僵。
這並非她清醒時那種充滿占有欲和命令式的口吻,而是一種源於靈魂深處的、最本能的恐懼和挽留。
幾乎是同時,他清晰地“聽”到了她混亂的心聲碎片,斷斷續續,卻充滿了冰冷的恐慌:
【…冷…好黑…彆走…不準…死…不準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