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被妖姬近乎調戲般地戳破心事後，顧白踏入內室的腳步，便不由自主地多了幾分遲疑與難以言喻的警惕。他依舊每日前去探望，送藥、遞水，履行著那模糊責任感的驅使，但每每對上那雙越發靈動、也越發讓人捉摸不定的紫瞳，他總覺得自己像是踏入了一片布滿柔軟陷阱的領地。
妖姬的恢複速度似乎比青蘿預料的還要快上一些。她已能長時間保持清醒，甚至可以在軟榻上稍微活動下手腳。那身素淨的寢衣依舊穿在她身上，卻仿佛被她穿出了彆樣的風情。墨紫色的長發不再隻是隨意披散，偶爾她會無意識地用手指卷著發梢，那慵懶而妖嬈的姿態，與這充斥著藥味與禁製光芒的密室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和諧。
這日午後，顧白端著一碗剛煎好的、氣味更為清冽的湯藥走進內室。陽光透過密室高處唯一的透氣孔，投下一束朦朧的光柱，恰好落在軟榻旁，將空氣中漂浮的微塵照得纖毫畢現。
妖姬正靠坐在光影邊緣，微微側著頭，用手指有些笨拙地梳理著那長及腰際、略顯淩亂的發絲。她的動作帶著一種孩童學步般的生澀，卻又因她天生的風流體態，透出一股渾然天成的媚意。幾縷不聽話的發絲纏在她纖細的指尖，她微微蹙著眉，似乎有些懊惱。
顧白將藥碗放在一旁的小幾上，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妖姬聞聲抬起頭，紫瞳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清亮，她看著顧白，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隨即扁了扁嘴，語氣帶著幾分委屈的抱怨：“這頭發……好麻煩。”
顧白看著她那與“麻煩”二字毫不相稱的、如同上好綢緞般的發絲，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他沒有接話，隻是默默地將藥碗往前推了推：“藥好了，趁熱喝。”
妖姬卻沒有去看那碗藥，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顧白身上，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眼睛一亮，朝著顧白伸出手，掌心向上，指尖微微勾了勾：“你……幫我。”
顧白一怔：“什麼？”
“幫我梳頭。”她說得理所當然，紫瞳中漾著純粹的要求，仿佛這隻是如同喝水吃飯般簡單自然的事情。“我弄不好。”
顧白僵在原地。梳頭？這……這成何體統？且不說他們之間那理還亂的關係，單是這般親密的舉動……
“青蘿……”他試圖推脫。
“青蘿去庫房取藥材了。”妖姬立刻打斷他，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嬌蠻，“這裡隻有你。”她伸出的手依舊懸在半空，指尖微微晃動著，帶著無聲的催促。
顧白看著她那執拗的眼神，以及眼底那絲不易察覺的、仿佛被拒絕就會黯淡下去的失落，拒絕的話在舌尖轉了幾圈，終究沒能說出口。他暗自吸了口氣，像是要赴刑場一般，僵硬地走到榻邊。
他沒有接過她懸著的手，而是轉身去外間，尋了一把青蘿平日用來打理藥材的、質地溫潤的玉梳。當他拿著玉梳回到內室時，妖姬已經乖巧地背對著他坐好，將那一片墨紫色的瀑布般的發絲，毫無保留地展露在他眼前。
顧白的手指微微有些發顫。他站在她身後，猶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捧起一縷發絲。觸手冰涼順滑，如同上好的絲緞，帶著她身上特有的幽蘭冷香，瞬間縈繞在他的鼻尖。
他笨拙地拿起玉梳，從發尾開始，一點點地向上梳理。他的動作極其生硬，生怕弄疼了她，又怕這過於親密的接觸會引火燒身。密室中異常安靜，隻有玉梳劃過發絲的細微沙沙聲，以及兩人之間那清晰可聞的、有些紊亂的呼吸聲。
妖姬安靜地坐著，微微低著頭，感受著發絲被輕柔梳理的觸感，以及身後那人身上傳來的、帶著藥香和一絲清爽氣息的溫度。一種莫名的安心與舒適感，如同溫水般包裹著她。她閉上眼，濃密的長睫在光線下投下柔和的陰影，唇角不自覺地上揚，勾起一抹滿足的、如同貓兒般的弧度。
然而，這靜謐並未持續太久。當顧白梳到靠近她耳際的位置時，妖姬忽然毫無預兆地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又軟又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羽毛搔過心尖的顫音。
顧白的手猛地一抖，玉梳險些脫手！那一聲輕吟，像是一道細微的電流，瞬間竄遍他的全身，讓他從頭皮到腳趾都泛起一陣酥麻。
“怎麼了？”他強自鎮定，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妖姬微微側過頭，露出一小段白皙優美的頸項，紫瞳斜睨著他，眼波流轉間媚意橫生：“沒什麼，隻是……很舒服。”她的話語天真，眼神卻帶著蠱惑，“你繼續。”
顧白隻覺得一股熱意再次不受控製地湧上臉頰。他定了定神，努力忽略掉那撩人心魄的眼神和聲音，繼續手上的動作，隻是動作愈發僵硬，心跳如擂鼓。
妖姬似乎很享受他這副窘迫的模樣，也不再出聲，隻是偶爾在他梳到某些地方時，會發出極其細微的、滿足的歎息聲，每一次都讓顧白的心弦為之緊繃。
終於，在她一頭墨發被梳理得順滑如瀑時，顧白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放下了玉梳，如同完成了一項極其艱巨的任務，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好了。”他聲音乾澀地說道。
妖姬轉過身，抬手輕輕撫摸著柔順的發絲，紫瞳亮晶晶地看著他，笑容明媚而妖嬈：“謝謝你，顧白。”她的目光在他泛紅的耳根和略顯狼狽的臉上轉了一圈，笑意更深，“你梳得很好。”
顧白避開她的視線，胡亂地點了點頭：“藥快涼了。”
妖姬這次沒有再拖延，乖巧地端起藥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隻是那含著笑意的目光，依舊時不時地飄向顧白，仿佛在欣賞一件極為有趣的物事。
顧白站在一旁，感受著指尖似乎還殘留著的、她發絲的冰涼順滑觸感，以及耳邊仿佛依舊回蕩著的、那一聲聲讓人心猿意馬的輕吟，心中那片本就不平靜的池水，被徹底攪亂。
發絲雖已理順，心緒卻已纏繞成結。
這妖女，即便失了憶，撩撥人的本事，卻是刻進了骨子裡。
而他，似乎在這看似被動承受的撩撥中，一步步淪陷，難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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