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9月6日
星期一,對於剛經曆了一個“創作燃燒”周末的陳野來說,簡直是酷刑。
溪尾鎮中心幼兒園小1)班的教室裡,老吊扇有氣無力地轉著,攪動著悶熱的空氣,發出“吱呀吱呀”的呻吟,活像陳野此刻的靈魂在哀嚎。窗外蟬鳴依舊聒噪,但在陳野聽來,這聲音簡直是頂級的催眠曲。
他像一株被曬蔫巴的小白菜,軟塌塌地趴在矮矮的長條木桌上,下巴硌著硬邦邦的桌麵。眼皮沉重得像墜了兩塊南山上的花崗岩,無論小李老師聲情並茂地講“小貓釣魚”,還是旁邊阿土又因為搶積木跟人起了爭執,都無法喚醒他那離家出走的意識。
洞玄鑒…萬象歸源…炁法運行軌跡…腦子裡像塞了一團漿糊,昨晚熬夜構建異人體係的興奮勁兒徹底過去,隻剩下透支後的混沌和沉重。他勉強掀開一條眼縫,瞄了一眼黑板——上麵畫著歪歪扭扭的小貓和魚,線條在李老師溫柔的講述聲裡,漸漸扭曲、模糊,最終化作一片催眠的光斑……
就在陳野的意識即將沉入甜蜜蜜的黑暗深淵時,教室的門被推開了。
園長陳阿婆這個和陳野家沾點遠親、總是笑眯眯的圓臉探了進來,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李老師,打擾一下哈。”陳阿婆的聲音像顆小石子,投入了陳野昏沉的意識湖麵,激起一絲微瀾,但很快又歸於沉寂。
“哎,園長,您說。”李老師停下故事,迎了上去。
“給你們班新添個小朋友。”陳阿婆把身後那個有些怯生生的小女孩往前輕輕推了推,“唐曉白,5歲,跟她媽媽剛從四川那邊過來。她媽媽在鎮上那個新開的玩具廠做工,以後就住咱們村了。”
小女孩被推到眾人目光下,更緊張了。她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碎花小裙子,有點不合身,顯得空蕩蕩的。瘦瘦小小的,頭發不像本地孩子那麼黑亮,帶著點營養不良的黃,軟軟地綁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小揪揪。小臉是那種尖尖的下巴,襯得一雙眼睛格外大,此刻正怯生生地打量著陌生的教室和一群陌生的小朋友,小手緊緊攥著裙角。
陳野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掃了一眼。四川來的?唐曉白?名字有點印象,但前世幼兒園的記憶早就糊成一鍋粥,對不上號。他腦子裡唯一的念頭是:哦,新背景板…不影響我睡覺就行…然後,腦袋一沉,又往桌子上栽去。
李老師熱情地歡迎新同學,安排唐曉白坐在陳野斜後方一個空位上。小插曲過後,課堂繼續。陳野也繼續著他與周公的艱難會晤。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自由活動時間,陳野像被抽了骨頭似的,慢吞吞地從桌子上爬起來。教室裡瞬間變成了小型遊樂場,孩子們尖叫著衝向積木區、皮球區,或者圍著李老師要聽故事。
陳野對這些毫無興趣。他此刻隻有一個迫切的生理需求——放水!昨晚構思太投入,早上粥也喝多了。
他揉著惺忪的睡眼,像夢遊一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急匆匆的朝著教室外味道不太美妙的廁所跑過去。腦子裡還在無意識地回放著昨晚設定的片段:林燼的破妄靈瞳發動時,炁的運行軌跡應該是螺旋狀還是放射狀…
他兩眼發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異人宇宙”裡,對周圍的喧囂充耳不聞。就在他即將抵達廁所門口那小小的空地,
“哎喲喂!”
一聲清脆又帶著點痛楚的驚呼,伴隨著一個軟軟的、重重的撞擊感,從陳野側前方傳來。
陳野隻覺得重心瞬間失衡,整個人“啪嘰”一下,結結實實地摔在了水泥地上,膝蓋和手肘傳來火辣辣的疼,瞬間把他從異人世界拉回了現實。
“嗚…我被撞慘老!”一個帶著濃重、稚嫩川音的哭腔在耳邊響起,委屈得像是天塌下來了。
陳野齜牙咧嘴地抬起頭,這才看清自己撞到了什麼——正是那個新來的四川小娃,唐曉白。
小姑娘顯然也被撞得不輕,摔了個屁股墩兒,正坐在地上,一手揉著自己被撞到的肩膀,另一隻手抹著瞬間湧上來的眼淚。她綁著的小揪揪都歪了一個,黃黃的頭發有點散亂,尖尖的小下巴委屈地抖動著,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像受驚的小鹿。
“對不起,對不起啊。”陳野顧不上自己的疼,連忙道歉。他前世活了四十五年,基本的禮貌和責任感還是有的,尤其對方還是個剛來、人生地不熟的小姑娘。他一邊說著,一邊手忙腳亂地想爬起來,又趕緊伸手去扶唐曉白,“沒注意看路,撞疼了吧?曉白同學?”
他下意識地就叫出了對方的名字,畢竟剛才園長介紹過。
唐曉白被陳野扶起來,還在抽抽搭搭,大眼睛裡含著淚花,警惕又帶著點驚奇地看著眼前這個頂著西瓜頭、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聽到他準確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小姑娘的委屈瞬間被另一種情緒取代了。
她止住抽泣,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上下打量著陳野,帶著濃重川音的質問脫口而出,像連珠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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