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8月15日,
七月的“海神”台風剛把閩南折騰得夠嗆,八月這半個月,老天爺似乎覺得不過癮,又派了兩個台風小弟來打卡。好在,這兩個小弟大概是有點路癡,或者被隔海相望的灣灣島那巍峨的中央山脈給擋了一下,風力和降雨都像是被強行打了折扣。除了給悶熱如蒸籠的閩南大地帶來幾場酣暢淋漓的“免費空調雨”,順便洗刷一下台風後殘留的狼藉,其他影響嘛…基本可以忽略不計。陳野對此表示:感謝灣灣老鐵擋刀,這波降溫很及時!
此刻,陳野正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翹著二郎腿坐在院子裡的竹椅上,享受這難得的雨後清涼。旁邊,他的冤種老姐陳曉曉,正皺著眉頭,一臉“十萬個為什麼”的表情盯著他。
“喂,小野”陳曉曉用腳尖踢了踢陳野的小板凳,“問你個事兒。台風為啥叫台風?為啥不叫‘海瘋’或者‘風魔’?聽著多帶勁!”
陳野眼皮都沒抬,吐掉嘴裡的草莖,用一種“這你都不知道”的學霸忽悠)口吻,慢悠悠地說:“姐,你馬上就是二年級的小學生了,這個你都不知道?不過這問題問得…很有水平,答案很簡單嘛,台風台風,顧名思義,就是從灣灣島的台北市吹過來的風呀,你看啊,”他坐直身體,一本正經地開始忽悠,“是不是北風比較出名?比如‘喝西北風’?所以啊,台風——台北往北吹的風!留頭留尾,這不就嚴絲合縫地對上了嘛,邏輯滿分!”說完,他還得意地揚了揚小下巴,順手從口袋裡掏出一盒昨天從零食山裡掏出來的進口小餅乾,極其大方地塞到陳曉曉手裡,“喏,獎勵你勤學好問的!”
陳曉曉拿著餅乾盒,看看弟弟那張寫滿“我超厲害快誇我”的小臉,又想想他剛才那套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但又感覺哪裡怪怪的“台北北風論”,一時竟無法反駁,隻能懵懵地撕開包裝,哢嚓哢嚓嚼起了餅乾。嗯…餅乾是真好吃,至於台風名字?管它呢。弟弟說啥就是啥吧!
成功投喂忽悠)完老姐,陳野拍拍屁股站起身。進入八月以來,他的生活規律得像個退休老乾部:腦子偶爾清醒的時候,就抓抓小說進度,主要是《大明除妖錄》的後續,畢竟《今古傳奇》的稿費可是實打實的!剩下的時間,就是吃飯、睡覺、以及…風雨無阻的“巡山”。
從八月初開始,除非雨下得能淹死蛤蟆,陳野幾乎每天都雷打不動地沿著同一條路線出發,順著村後那條因台風而水量充沛的小河,踩著冰涼刺骨的溪水,逆流而上,朝著記憶中的後山深處走去。
這條路,是他前世救下葉萱的路。每一次踩在溪流中被衝刷得光滑的鵝卵石上,每一次穿過那片在風中沙沙作響的茂密竹林,每一次翻過那幾塊熟悉的大石頭,陳野的心都懸在半空。他隻怕自己這隻重生的蝴蝶扇動了翅膀,改變了曆史的軌跡。事情還會不會發生?是早了還是晚了?會不會換了個地方?萬一…葉萱沒出現在這裡怎麼辦?這種未知的忐忑,像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他小小的胸口。
所以,每天傍晚“巡山”歸來,他都會像打卡一樣,特意繞道去村裡的派出所轉一圈。扒著那高高的木頭櫃台,踮著腳尖,假裝好奇地問問裡麵的民警伯伯:“伯伯,最近有沒有壞蛋偷小孩呀?”然後豎起小耳朵,緊張地捕捉任何關於拐賣案的隻言片語。
8月18號,一個普通的夏日清晨,天還黑得像潑了墨。陳野卻猛地從床上醒來,心臟在胸腔裡“咚咚咚”地擂鼓。他睜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頭頂那片被微弱天光勾勒出輪廓的瓦片屋頂,心情低沉得像灌了鉛。
這已經是他連續第七天做同一個夢了。
夢裡,他不再是那個小小的陳野,而是變回了前世那個45歲、心臟破敗的中年男人。深夜,獨自一人開著車,行駛在一條仿佛沒有儘頭的高速公路上。車載音響裡,回春丹的那首《鮮花》在循環播放,一遍又一遍,那迷幻憂傷的旋律在封閉的車廂裡回蕩。隻是這一次,他沒有恍惚失神,葉萱那穿著碎花裙的幻影也沒有出現。他就那樣沉默地、孤獨地開著,車燈像兩柄利劍,刺破前方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而周圍除了被燈光短暫照亮的護欄和路麵,什麼也看不見。無儘的黑暗,無儘的公路,無儘的《鮮花》…這個夢,安靜得讓人窒息。
陳野就這樣躺在床上,對著屋頂發呆,思緒放空,仿佛靈魂還沒從那條黑暗的高速路上完全抽離。直到窗外透進來的微光越來越亮,驅散了房間裡的黑暗,也驅散了夢境的沉重。然後,伴隨著陳曉曉那穿透力極強的、標誌性的河東獅吼在院子裡炸響“夭壽鬼,小野,起床吃飯啦,太陽曬屁股啦!”陳野才猛地一個激靈,感覺魂魄終於歸位,徹底“回魂”了。
吃完阿嬤煮的地瓜粥配鹹菜疙瘩,陳野又背上他那從不離身的小水壺,準備開始新一天的“巡山”事業。這個說法還是陳曉曉給起的,畢竟在正常人眼裡,誰會一天跑那山路八百遍?腦子瓦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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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野倒是無所謂,哼著臨時改編的“大王叫我來巡山,我把後山轉一轉…”,就踏進了依舊帶著涼意的溪水裡。冰涼的溪水瞬間刺激得他一個激靈,整個人都精神了!他熟門熟路地踩著石頭,逆流而上。穿過沙沙作響的竹林,翻過那幾塊標誌性的大石頭,越走越深。水流漸漸變小,前方出現了一片林間空地,一道不算特彆壯觀、但也有三四十米高的瀑布順著石壁嘩嘩流淌下來。陳野沒有停留,熟練地順著瀑布旁邊一條被踩出來的、濕滑的小路繼續往上爬。
又走了大概十幾分鐘,他到達了一處由幾條細小水流彙聚形成的小水窪。這裡很安靜,隻有潺潺的水聲和偶爾的鳥鳴。陳野走到水窪旁一塊巨大岩石的陰影裡,像往常一樣,默默地坐了下來。他什麼也沒做,隻是安靜地坐著,目光掃視著周圍的環境,耳朵聽著附近細微的聲響,坐了大約一刻鐘,他才站起身,走到水窪邊洗乾淨手,然後轉身,沿著來路下山。
下山的路輕快許多。來回走了兩趟,等晃悠到村裡時,已經快中午了。他照例去派出所“打卡”,和熟悉的民警伯伯們打了個招呼,沒聽到什麼新案子,心裡稍稍安定,這才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路上,他猛地一拍腦門,壞了!想起來蘇蘇姐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兩天回一個電話,看看有沒有什麼靈感冒出來”。他掰著手指頭數了數:“一二三四五…不對,一、二、三…四天,整整四天沒打了!”陳野心裡“咯噔”一下,“藥丸,文文小姨姨怕不是要化身母暴龍了!”
趁著中午村委會沒什麼人,正是蹭電話的黃金時間,陳野趕緊腳底抹油溜了過去。值班的還是老陳頭,正抱著搪瓷缸子打盹兒呢。陳野躡手躡腳摸到電話旁,熟練地撥通了那個京城的號碼。
電話一接通,陳野立刻切換“綠茶小可憐”模式,搶占先機,聲音軟糯又委屈:“文文姐姐~對不起對不起!小野不是故意不打電話的!小野好想好想幾位姐姐呀!可是…”他吸了吸鼻子,語氣更加可憐巴巴,“可是家裡沒有電話呀!小野這幾天都跑到村委會,求阿伯讓我打一小會兒電話,可是阿伯他…他都說不行!嗚嗚…”陳野心裡暗呼萬幸,之前小叔他們提過給家裡裝電話,結果被精打細算的奶奶一句“裝那玩意兒乾啥?死貴!有事去村委會打!”給無情否決了!這理由,簡直天衣無縫!
電話那頭的黃文文,沉默了兩秒,然後幽幽地飄來一句:“…算你狠。”那語氣,三分無奈,七分“我信你個鬼”。因為這句話,陳野小朋友已經用了第二次了,聊了這麼多次,黃文文早就看穿了,這小子就是個披著奶娃皮的小狐狸,嘴裡的話,十句能信一句就不錯了!
陳野這邊,正午的太陽曬得人昏昏欲睡,他下意識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腦子也有點迷糊。聽到黃文文那句“算你狠”,他幾乎沒過腦子,就順著對方的話茬,用一種軟綿綿、帶著濃濃困意的鼻音隨口嘟囔了一句:“…算我笨。”
“算我笨…”
“算我笨?”
“算我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