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野捏著剩下兩張樂隊原創稿紙,有點糾結,總覺得有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撓心撓肺。他拎起第一張曲譜,朝青石上橫七豎八的“美人魚”們晃了晃:“這首《舊夢起舞》誰家的?出來嘮嘮創作思路唄。”
斜後方傳來一聲懶洋洋的鼻音:“嗯哼”
陳野循聲扭頭,視線撞上蘇蘇。
她正斜斜歪在暖烘烘的大青石上,濕漉漉的長發被一根素銀簪子鬆鬆垮垮地盤在腦後,幾縷發絲黏在修長雪白的脖頸上,蜿蜒著探向下方更驚心動魄的起伏。陽光慷慨地鍍在那片飽滿的弧線上,未乾的水珠折射出細碎迷蒙的光,更襯得那兩朵盛開在雪山之巔的深紅梅花灼眼。視線再往下,是平坦緊實、一絲贅肉也無的小腹,兩條筆直的長腿隨意交疊著,在光影交錯處漏出點點神秘的“草原”邊緣。她手裡還捏著半瓶啤酒,臉頰暈開淡淡的緋紅,眼神慵懶迷離地像隻小貓正睨著他。
陳野感覺鼻腔一熱,眼睛都看直了,趕緊在心裡狂念“色即是空”。上輩子活到四十五,硬盤裡那些“學習資料”加起來都沒這現場版刺激。也沒在光天化日下見過這麼活色生香又毫無防備的“絕色”!他強壓住心猿意馬,怕被蘇蘇姐察覺出什麼異樣,趕緊把目光挪回曲譜上,語氣努力維持正經:“咳,這歌挺有意思哎,就是有幾段旋律沒怎麼懂,看起來太變扭了,沒太吃透。蘇蘇姐,要不…你給哼一次唄?”
他看到蘇蘇握著酒瓶的手指似乎蜷縮了一下,那雙迷蒙的桃花眼也幾不可察地顫了顫。她沒說話,隻默默伸過手,接過了陳野遞來的稿紙。指尖相觸的瞬間,陳野飛快縮回手,心裡才踏實點——剛才他看向蘇蘇姐的目光掃過她身體的瞬間,蘇蘇姐肯定察覺了點什麼!陳野不看都知道自己那眼神,哪像七歲小屁孩?
蘇蘇確實在走神。剛才陳野那目光,短暫卻帶著一種穿透年齡的審視,方才陳野目光掃過她身體的瞬間,她分明捕捉到一絲不屬於七歲孩童的灼熱,像火星濺在皮膚上,竟讓她皮膚下竄過一絲異樣的麻癢,激得她小腹無端一緊。她甩甩頭,暗罵自己啤酒上頭昏了頭,再看過去,那小子又隻剩一臉無辜的求知欲了。她清了清嗓子,壓下那點莫名的悸動,對著稿紙,輕聲哼唱起來:
“塵封的時你可曾忘,
我們數過的星,落滿舊操場……
輕輕繞,後來老城拆了……
可我總在某個深夜……
還在老地方,
我見過四季輪轉換了新衣裳,
卻再沒見過誰眼裡有舊時光,
你說要去遠方,追雲的方向,
卻讓我,困在那年的未央……”
歌聲帶著點沙啞的質感,像蒙塵的老唱片。暗淡的基調,憂傷懷舊的情緒在平緩的獨白式吟唱裡彌漫開來,不是爆發,是隱忍的鈍痛。
“這歌…咋來的?”陳野問,心裡那股熟悉感更重了。
蘇蘇灌了一大口啤酒,金黃的酒液順著她微翹的唇角溢出來,滑過天鵝般的脖頸,一路蜿蜒向下,滑過山巔溝壑,消失在飽滿的弧線深處。她抹了下嘴,聲音有點悶:“在靜姐那小窩裡翻到一本剛到的書,裡麵記載了1987年大興安嶺“五·六特大火災事故”…書裡介紹了火災始末和各種損失,其中不幸遇難的有211人。”她頓了頓,又喝了一口,才接著說,“書裡還有一些對遇難者家屬的采訪和災後生活情況的報道…其中有一對夫妻,二人沒有子女,這人的妻子在火災中不幸去世,此後幾年男人未再婚,他經常到事發地附近的舞廳跳舞,以此懷念熱愛跳舞的亡妻。男人說他的妻子以前最愛跳舞了,他怕她孤單,過來陪陪她,陪著妻子跳舞,跳給已經不在了的她看…”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旁邊岔開著雙腿、正一晃一晃著腳丫的薑薑啃著梨,含糊地插嘴補充:“蘇蘇寫這歌的時候,抱著吉他哭了好幾宿呢,枕頭都濕透了!”
陳野腦子“嗡”的一聲。熟悉感破案了,不是歌,是這故事,前世的葉萱,聽到這故事時也是哭得稀裡嘩啦。那時那男人已是垂暮老人,依舊未娶,依舊經常去已經變成倉庫的舊舞廳獨自跳著歌。陳野自己每隔一段時間聽到這個歌曲也是會感觸很深。陳野很羨慕這個老人的深情和堅持,像塊頑固的礁石,他自己就做不到,前世因為父母還有親戚的壓力和自身的自卑裹挾,他早早的就結了婚,婚後又對妻子對婚姻不忠,葉萱也因為他的懦弱和背叛年紀輕輕就被推進了深淵。
“唉……”一聲老氣橫秋的歎息,不受控製地從七歲小屁孩嘴裡溜了出來。
幾個光溜溜攤在石頭上的姑娘看著這小人兒一臉“往事不堪回首”的滄桑樣,哭笑不得。
“臭小子,歎什麼氣!”黃文文作勢要捏他臉。
陳野擺擺手,難得沒躲,眼神飄向遠處山林:“文文姐,筆呢?記一下,我有點…新想法。”語氣帶著點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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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文文趕緊翻出皺巴巴的本子和圓珠筆,屏息凝神。
陳野閉上眼,仿佛又看到前世葉萱哭紅的眼,看到資料照片裡那空蕩破敗的舞廳。再睜開時,清澈的童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在暖陽和微風中流淌開:
“我從來沒有見過極光出現的村落,
也沒有見過有人在深夜放煙火,
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殺人又放火,
你什麼都沒有說,夜風驚擾我…”
現場本來就已經有點熟悉陳野的驚世駭俗的創作樂隊四個女孩還好點,聽到開頭幾句營造出了一種夢幻又略帶憂傷的意境,讓姑娘們微微點頭,隻是覺得好聽。陳靜若有所思地抿著酒。劉玉萌卻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