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動門“叮咚”一聲滑開,冰櫃的冷氣裹挾著廉價的便當味和關東煮香氣撲麵而來。收銀台後麵是張半生不熟的臉,老板娘抬眼瞟了一下我身上還沒來得及換掉的辦公室職業裝,扯了個敷衍的笑,算是打招呼。
我繞過擁擠的貨架,直奔冷飲櫃。玻璃門上凝著細密的水珠。一排排飲料花花綠綠。手指在門上點了一下,涼意透過指尖。目標明確,拉開櫃門,冷氣白霧般溢出。伸手,指尖碰到一瓶凍得紮手的玻璃瓶裝茶飲,青檸味。拿出來時,瓶身已經蒙上了一層薄霜,握在手裡硬邦邦的冷。
拿著冰涼的瓶子走向收銀台。老板娘麻利地掃碼,報出個數字。
“再加瓶咖啡。”我補充道,眼神掃過她身後的咖啡機,“冰的,多加兩倍糖漿。”
便利店的塑料袋在手裡窸窣作響,指尖拎著的地方是冰冷的茶飲,另一邊則是加了厚厚一層人工糖漿後呈深褐色的冰咖啡,杯壁滲出水珠。
走出店門,重新融入大堂那片嘈雜。王虎和老黃還戳在電梯出來的位置沒動窩,兩個大男人在那片光潔得能照出人影的地麵上顯得有點手足無措。
我把便利店塑料袋遞過去,那瓶凍手的茶飲首先晃蕩在王虎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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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虎下意識地接了,冰涼的觸感激得他手指一縮:“啊?姐……這……”
“給你降降火。”我隨口說,下巴朝門外揚了揚,“站門口喝。”另一袋裝著齁甜冰咖啡的袋子塞給老黃,“你的,提神。”
老黃看著手裡深得發黑的咖啡,再看看王虎那瓶掛著水珠的青檸茶,臉上的皺紋擠得更深了,乾癟的嘴唇蠕動了幾下,想說什麼。王虎更是一臉懵,抱著那瓶冰茶,瓶身的寒氣隔著他那件洗得發薄的t恤往裡滲。他看看我,又看看旋轉門外行色匆匆的街道和陽光,活像被丟在陌生星球的兩隻鵪鶉。
“老黃,”我抬眼看了看對麵牆上的巨型ed廣告屏,上麵奢侈品廣告的女模特笑靨如花,聲音平淡,“我記得你家老大剛上初中?就那個……體校練跑步的?”
老黃僵了一下,渾濁的眼珠轉動,乾澀地“嗯”了一聲,攥著那杯冰咖啡的手無意識地緊了緊。
我把視線轉向王虎,他正捧著冰茶不知所措:“你呢?老家那頭,你爸種的果樹……是不是月底要收第二批了?之前你說要回去幫忙?”
王虎猛地點頭:“對對!下禮拜!”那冰茶瓶子上沁出的水珠沿著他虎口的紋路往下滑。
“嗯。”我應了一聲,目光再次投向玻璃旋轉門外,被陽光塗成金色的水泥路麵車來車往,“都記著點。”
就這一句,沒頭沒尾。老黃乾瘦的喉結很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我,像是想從那平淡的側臉上摳出一點什麼解釋。王虎握著冰涼的瓶子,指尖因為太用力而有些發白,嘴唇囁嚅著,終於擠出一點帶著哭腔的聲音:“姐……那公司……”後麵的問話被一股巨大的恐慌堵住,他自己都不知道想問什麼。
玻璃門外的人潮車流像是隔著一層磨砂濾鏡。我收回目光,沒接話。
便利店的塑料袋在我手裡發出輕響。我轉身,把剩下那杯冰咖啡也塞給王虎,聲音低了下去,輕得像陣微風:“渴了就喝,彆傻站著。”
那語氣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暫時離遠點。王虎捧著兩杯冰冷的飲料,臉皺得像顆剛揉好的麵團。
“走了,辦點事。”我沒再看他們,抬腳就朝著外麵烈日下的馬路對麵走去,沒半句交代。車流在斑馬線前短暫停頓了一瞬,我瞅準空隙,徑直穿過。
暖烘烘的、帶著汽油尾氣味道的風撞在臉上。隔了幾條狹窄的車道,對麵是另一片密密麻麻的高樓。我腳步不疾不徐,順著人行道走。行道樹的葉子被陽光曬得發蔫。
路邊一家咖啡館的露天傘棚下坐著些人,桌子上冒著冷飲杯的水汽。再往前,一個穿著緊身裙的姑娘踩著細高跟,挎著小包,正對著旁邊的建築玻璃幕牆歪著頭塗口紅。空氣裡混雜著香水、塵土和綠化帶裡花草的味道,普通,喧囂。
沒人注意我。
手機在貼身的褲袋裡又震了一下,很輕。
我放緩了腳步,拿出手機。解鎖,屏幕直接跳到微信界麵。還是那個“黑胖子”,沒文字,發過來一張截圖。
點開。一張非常簡短的通知函掃描件,抬頭是“恒通資本有限公司”,致:“張明總經理及全體股東收”。核心內容就兩行加粗黑體:“依據我方與貴司相關協議條款及今日市場收盤價位評估觸發強製執行條款,貴司全部資產及股權將於24小時內轉入我方指定托管,進入法定清算程序,現予正式通知。”下麵是幾枚冷冰冰的電子簽章。
截圖底部,黑胖子用紅色的粗線條圈出了那個冰冷的“24小時”。
目光在這張圖上停留了大約三秒鐘。車流在耳邊滾過,帶起黏膩的熱風。
收起手機。抬腿繼續往前走。沒幾米,經過一個賣水果的推車小攤,紅豔豔的草莓裝在塑料筐裡。手機又震了一下。腳步沒停,我摸出手機瞥了一眼屏幕。
恒通資本,李明遠。
一個直接打過來的通話請求。
拇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動了一下,接通。舉到耳邊。
“喂?”聲音毫無波瀾。
那邊頓了一下,然後傳來一個帶著點金屬質感的低沉男聲,尾音微微上挑,像蛇信子在試探:“林小姐?久仰。恒通資本,李明遠。”報名字的時候,清晰地帶了一點刻意的停頓,好像這名字是什麼稀罕物,值得咀嚼一番。
“李總?”我的視線落在路旁花壇邊沿一隻忙碌搬運食物碎屑的螞蟻身上,“幸會。有何指教?”
背景裡隱約能聽到那邊紙張翻動的嘩啦聲,很輕,像是有人在一份份翻閱厚重的材料。李明遠的聲音透過電流傳過來,清晰得像貼在耳朵邊上低語:“指教不敢當。剛剛送過去的‘通知’,林小姐想必收到了?張明那邊……應該很忙?”
那聲音裡一絲玩味的笑意若有若無。
沒等我回話,他又接著往下說,語速不快,吐字清晰,像是精心打磨過的演講詞:“我知道規矩。你手裡握著核心資產——那個移動端入口平台,也就是大家嘴裡常說的‘鑰匙’。恒通呢,有資本,也有盤子。林小姐,我覺得……我們沒必要兜圈子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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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壓低了幾分,透出一種經過深思熟慮後的肯定語調:“這樣,我給你一個你無法拒絕的提議——立刻終止你和張明那邊所有、我說的是所有、關於他這堆破銅爛鐵的交易。”他又頓了一下,好像要讓我消化這四個字,“然後,帶上你的鑰匙,加入恒通。我們聯手。”語調陡然一轉,變得極富蠱惑性,“讓張明這堆破爛,徹底變成地上的垃圾,掃進曆史的垃圾桶裡,永世不得翻身……這出戲,才算真正收場!你覺得呢?”
路口紅燈亮起,人行道上等著過馬路的幾個行人停下腳步。我靠著花壇邊的鐵欄杆站定。花壇裡種著小葉黃楊,綠油油的,被曬得有點蔫。我低頭,腳尖輕輕碾了一下人行道地磚縫隙裡一小撮黑色的、疑似口香糖殘留物的東西。
“聯手?”我對著手機那頭念出這兩個字,聲音裡聽不出喜怒。
電話那頭,李明遠似乎發出一聲極其細微的輕笑,像是胸有成竹,等著獵物落網:“對。聯手。恒通需要林小姐這樣的聰明人。你的平台和我們後續的大計劃,簡直是天作之合。”他繼續加碼,語速流暢而富有煽動力,“想想看,一旦整合完畢,無論是市場估值還是資金流……”
“哢噠。”
一聲輕響,非常輕微。我把手機拿離了耳邊,動作平穩自然,在李明遠那番宏大而誘人的前景展望說到一半、正說到“後續的大計劃”的時候,拇指按住了屏幕上的那個紅色掛斷圖標,往下輕輕一滑。
李明遠那帶著金屬質感、充滿蠱惑力和藍圖描繪的男聲,戛然而止。
通話切斷的瞬間,世界仿佛隻剩下馬路上的車流呼嘯聲。空氣燥熱,吸進肺裡帶著塵土的味道。
手機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我沒什麼表情的臉。
一輛墨綠色的城市公交車喘著粗氣在站台停下,泄壓閥發出“嘶——”的一聲長響,活像一頭被抽乾力氣的牛。幾個提著購物袋的老太太推推搡搡地擠在車門邊。旁邊報亭老板叼著煙卷,耷拉著眼皮,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等車的人群,最後無精打采地落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大概覺得沒什麼生意可做,又懶洋洋地挪開了。
我把手機揣回口袋。褲兜布料摩擦屏幕發出輕微的沙沙聲。掛斷李明遠電話時指尖那種極其細微的觸感殘留著。
轉身,朝著來路返回。
穿過車流再次回到公司樓下大堂。老黃和王虎果然還杵在原位沒挪窩,像兩尊被烈日曬脫了水的鹽雕。王虎手裡那兩杯飲料杯壁的水珠都聚成了一小灘,滴落在光潔的地磚上。老黃乾瘦得像根被榨過的甘蔗,灰敗的臉上蒙著一層油汗,眼神渾濁地隨著我的腳步挪動,渾濁的眼珠透著一種死沉沉的麻木。
“喝完了?”我路過他們身邊時隨口問了一句。
老黃嗓子眼像塞了把砂紙,“嗯”了一聲,聲音乾巴巴的。王虎捧著那杯冰咖啡,塑料杯已經被他捏得微微變形,囁嚅著:“姐……公司……”
“上樓。”我腳步沒停,直接走向電梯間,按下了上行鍵。
“叮。”電梯門滑開。午後的電梯間空無一人。冰冷的數字按鈕在麵板上無聲閃爍。我和王虎老黃三人走了進去。
轎廂平穩上升,四周是打磨光滑的金屬鏡麵。王虎靠著轎廂壁,冰咖啡的冷氣絲絲縷縷地滲過杯壁傳到他手上,他盯著自己鞋尖。老黃盯著樓層數字跳躍,呼吸粗重。
當“17”那個紅色數字亮起時,電梯發出輕微的“咚”聲,門向兩側滑開。
門外,是另一個世界。
沒了中午那種緊繃到炸裂的緊張,也沒了剛才那短暫凝滯的死寂。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沉悶的、令人窒息的絕望。工位區稀稀落落地坐著些人,但大多數人都不在座位上。有的癱坐在茶水間的高腳凳上,對著冒熱氣的杯子發呆。有的直接抱著頭窩在休息區的長沙發角落,像隻被雨淋透的野狗。文件散落一地,沒人收拾。鍵盤聲幾乎沒有,隻有一些壓低到近乎耳語的交談,像鬼祟的鼠竄。一股濃重的煙味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飄出來,刺鼻得很。
我的腳步踩在過道的地毯上,悄無聲息。王虎和老黃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頭,像兩條尾巴。沿途經過幾個格子間,那些低著頭、垮著肩膀、眼睛無神地盯著屏幕或者空白桌麵的職員,下意識地縮了縮身體,避開了目光。
沒有議論,沒有騷動。一種徹底的,認命的死水般的安靜。
走廊儘頭,那間“鍍金馬桶”的辦公室門虛掩著。我抬手直接推開。
門軸轉動發出輕微嘎吱聲。辦公室裡麵同樣一片狼藉。昂貴的紅木大班桌上亂七八糟堆滿了文件,有些紙張甚至掉到了鋪著厚地毯的地上。那個沉重的水晶煙灰缸摔在桌角邊,碎得隻剩下小半塊不規則的棱角,下麵一小片雪白的羊絨地毯被砸出了個黑乎乎的凹坑。張明癱坐在他那張巨大的真皮老板椅裡,對著窗外灰蒙蒙的、反射著午後陽光的城市天際線,隻看到一個後腦勺和半張靠著椅背的臉,一動不動,像一尊沒上漆的劣質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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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推開的聲音並沒有驚動他。
我走過去,沒有刻意放輕腳步,也沒有故意加重。鞋子踩在厚地毯上,隻有一點極其輕微的摩擦聲。我徑直走到那張巨大的班台前麵,手指隨意地拂過桌麵散亂的文件堆。
老黃和王虎在門口停住了,沒敢進來,隻探著半個腦袋朝裡麵張望,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圓。
“張總。”
聲音不大,清晰地鑽進辦公室壓抑的沉默裡。
椅子裡那具軀體極其輕微地抖動了一下。那顆靠著的後腦勺慢慢、慢慢地抬了起來。椅背遮擋的陰影裡,那張臉露了出來。油膩,蒼白,布滿紅血絲的眼球像是熬了幾天幾夜,直勾勾地轉向我,眼神空洞得嚇人,像是靈魂都被抽走了大半,隻剩下一層遲鈍的外殼。
他沒說話。嘴唇緊緊抿成一條僵死的線。
我彎腰,從桌角那份散落的、印著“恒通資本”醒目標誌的文件堆最上麵,抽出幾張紙——正是之前那份強製清算通知函,白紙黑字,印著冰冷的“24小時”。
兩根指頭拈著這幾張輕飄飄的紙,遞到他眼皮底下。
那空洞的目光遲鈍地聚焦在紙上。視線一點點挪動,落在“恒通資本”那幾個字上,再落到“清算”、“托管”和那個鮮紅的“24小時”上。
辦公室安靜得能聽到中央空調出風口細微的嗚咽聲。時間像是膠水一樣黏稠地流淌。牆上的複古掛鐘,鍍金的鐘擺緩慢地、一格一格地蕩動著。
張明的身體非常輕微地往前傾了一點。他那隻擱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幾根指頭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
我的視線越過他的頭頂,投向窗外下午灼熱的陽光。光柱斜照在地毯邊緣一小塊地方,裡麵塵埃飛舞,無聲無息。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時間凝固了的這一刹,椅子裡的張明突然像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了脊椎!
他猛地從椅子裡彈了起來!
動作之劇烈,帶得沉重的老板椅發出一聲刺耳的、不堪重負的“嘎吱”尖叫,腳下昂貴的羊絨地毯都被皮鞋蹭開一道褶皺!他粗壯的手肘重重地撞在紅木桌沿,發出沉悶的“咚”一聲!
那張寫滿絕望、震驚和無措混合的臉徹底暴露在午後熾熱的光線下,汗珠順著他鼓脹的太陽穴往下滾落。他一掌拍在桌麵上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手背上青筋暴突。喉嚨裡發出一陣“呃……呃……”像是被滾燙烙鐵堵住的、不成調的嗆咳聲!
他充血的眼球幾乎要掙脫眼眶的束縛,死死瞪著懸在我手指間那幾張紙!臉上的肌肉瘋狂地、不受控製地抽搐著,扭曲成一種極其恐怖的表情,混合著剛反應過來的巨大恐慌和難以置信!嘴唇哆嗦得像篩糠,翕動了幾次,才擠出破鑼嗓子撕裂般的聲音:
“操……操……操!!!這他媽誰乾的?!誰?!錢大海???不……不對……那老廢物弄不到這種門……門路……操!操啊……老子被騙了?!操他娘……上當了!上了大當!!!”他猛地抬頭,那雙因極度震驚和憤怒而布滿血絲、幾乎滴出血來的眼睛,越過幾張紙的距離,第一次真正地、帶著摧毀一切的瘋狂火焰,死死地盯住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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