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搭在膝蓋上手包的纖細手指,極其細微地蜷了一下,又迅速舒展開,指節繃得很直。她的嘴角依舊掛著那完美又冰冷的弧度。
“千年老樹?”她發出一聲極輕的氣音,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鼻腔裡擠出的嗤聲。身體微微前傾,那昂貴的鉑金包被她隨意地推到椅子扶手邊,手肘撐在了林坤光潔的紅木辦公桌沿上。這個動作讓兩人之間無形的距離瞬間拉近了許多。林坤能清晰地看到她細長卷翹的睫毛根根分明,看到她領口一絲不苟的、沒有絲毫褶皺的白襯衫領口,還聞到了那股花香之外的另一股氣息——像是她護手霜裡某種乾淨又略帶侵略性的木質調。
“林總,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她聲音壓低了些,音質依舊清澈好聽,但裡麵似乎摻進了點彆的金屬般的東西,更鋒利了,“尤其對著你。”她特意加重了後麵那個“你”字。
她的目光牢牢鎖住林坤,眼神裡的溫度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冰冷的算計和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決絕。“你那點小動作,瞞得過彆人,瞞不過我背後那些盯著你的眼睛。那幫在你這新公司下了血本的老家夥們,覺得被你小子當猴耍了。現在,”她停頓了一下,像是特意留白給林坤去想象那後果,“他們給我的開價是——”
溫婉的唇瓣張合,緩緩清晰地吐出幾個字:“封口費,外加你手裡公司所有流動資金的監管權。”聲音不帶一絲起伏,如同宣讀一份判決書。
“嗤。”
林坤發出一聲短促的氣音,像是聽到了什麼荒謬絕倫的笑話。他甚至放鬆地向後靠在椅背上,拿起桌麵上那個冰涼冰涼的黑胡桃木煙灰缸,在指間慢條斯理地轉著圈把玩。
“那幫老頭老太太們,”他開口,語氣聽起來還挺輕鬆,像是在點評一群跳廣場舞用力過猛的老鄰居,“大概忘了點事兒?我這人,彆的本事沒有,就是記性好點。”他臉上帶著點真誠的困惑似的,抬眼看向溫婉,但眸子裡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暗沉,“溫總監應該清楚,去年在城南新區那塊黃金地塊的開發計劃書剛招標結束那會兒……具體哪家拿到了獨家信息做成了局?”他目光定定地看著溫婉,一字一句地問,“是誰主動找到我,在麗思卡爾頓頂樓酒吧,用一杯加了‘小東西’的馬提尼,撬開了某個關鍵人物的嘴?”
他問得很慢。麗思卡爾頓……頂樓酒吧……小東西……關鍵人物的嘴……
溫婉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幾不可察地緊繃了一下。搭在桌子上的手肘似乎想挪開,但又定住了。她濃密的睫毛極其快速地眨動了兩下。那抹一直掛在嘴角的、完美而冰冷弧度,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力牽扯著,輕微地僵了零點一秒。但那零點一秒的變化被飛快地抹平,快得像是幻覺。
“嗬,”她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冷笑,頭微微向一側偏開了一個微小的角度,像是不想直麵林坤的視線,“多久前的破事兒了?還翻出來說?”她語氣裡帶著點輕蔑的不耐煩,“陳芝麻爛穀子,證明不了什麼。現在的問題是眼前,林坤。”她又把身體向前探了探,目光灼灼逼人,像兩簇躍動的冰藍色火焰,“明天早上九點,他們會‘建議’工商部門對你的公司進行一次全麵徹底的‘聯合檢查’。到時候……”她聲音放得更慢,更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鋼針,“你的公司賬戶會直接被凍結,所有正在進行的項目全部中止,所有進出文件全部卡死!你想等銀行那點事兒?”
溫婉揚起那弧度完美的下巴,線條繃緊如同名匠精心雕刻的玉器,帶著種不容質疑的強硬:“銀行那頭卡你的貸款,現在隻是‘上頭意思’。等工商檢查的結果‘證明’你公司存在重大違規嫌疑……你猜,那幾個剛談得差不多的風投、那幾個簽了意向書還沒打款的大客戶,他們是會繼續和你‘守望相助’,還是……”
她沒說完,隻是攤開一隻手,掌心向上,做了個“咻——”的手勢,手指微微收攏,掌心留下空無一物的諷刺感。那白皙的手腕在不太明亮的燈光下,顯得異常刺眼。
林坤臉上的那點笑意終於像是粘不住一樣,緩緩地沉了下去。他眼神也變得更深邃,仿佛有風暴在裡麵無聲地卷動。他坐直身體,雙手擱在了辦公桌寬大的桌麵上,十指交叉疊在一起。左手腕上那塊看著有些年頭的普通不鏽鋼腕表表盤,反射著一小塊窗外射進來的刺眼陽光,跳動著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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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相助?”林坤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語氣平淡得沒有任何情緒,仿佛在念一個和自己毫無關係的普通短語。他看著溫婉那雙冰封又燃燒著的眼睛,“‘協助調查’,‘暫時中止業務’,‘凍結賬戶’……這些‘聯合行動’的名頭後麵,恐怕少不了你溫總監在溫氏高層那邊的積極‘協調’和精準‘建議’吧?”
他往前傾身,身體動作帶著一種無聲的壓力逼近了隔著一張桌子的溫婉。那張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聲音也冷了下來,一字一頓,清晰無比:“你想要的,從來不隻是那點‘封口費’或者‘監管權’,對麼?”他的目光銳利如刀鋒,仿佛要刺破對方所有偽裝,直抵最深處,“你溫婉,想要的是我林坤的名字,徹底爛掉,爛透,最好爛得永世不得翻身。”
這句話砸下來,辦公室裡空氣仿佛被抽乾了。隻有空調送風口的微弱氣流聲還在徒勞地嗚咽。
溫婉交疊的雙腿似乎僵了零點一秒。放在膝上的那隻手,食指微不可察地蜷縮,指尖在光滑的鉑金包包麵上留下了極其短暫的一點壓痕,又飛快恢複原狀。那完美卻冰冷的麵具終於出現了一絲無法立刻修複的裂紋。儘管極細微,但林坤捕捉到了——那眼角肌肉一絲細微的抽動,像繃緊的琴弦被突然撥動了一下。
但她沒有立刻反駁。兩人隔著那張寬闊的辦公桌,像隔著深淵對峙的兩座孤島。目光無聲地絞殺。空氣裡那清冷花香和他指間殘留的煙草味早已被另一種東西取代——一種壓抑著瘋狂、即將引爆的、名為仇恨和毀滅的氣息。
那根看不見的引線,已然滋滋作響。
林坤收回探出的身體,重新靠進椅背。臉上沒有什麼激烈情緒,反而顯得有些過於平靜,平靜得讓人心頭發毛。他伸出右手,動作不疾不徐,甚至有點優雅的鬆弛感,拉開了自己大班桌正中間那個又寬又深的抽屜。
抽屜滑動滾輪的“咕嚕”聲在死寂的房間裡格外刺耳。
林坤的視線依舊牢牢鎖在溫婉那張精致的、此刻緊繃如弦的臉上,右手在抽屜深處摸索著,像是在翻找一份普通的文件。
他的手指在那些淩亂的雜物——揉成一團的幾張報銷單據、幾隻零散的中性筆、一個邊角磨損的硬殼筆記本、幾顆不知哪次出差順手丟進去的小零食——中撥動了幾下,最後精準地停在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裡放著一個最普通的白色牛皮紙公文袋。就是郵局裡那種一塊錢一個的廉價信封,看起來鼓鼓囊囊的。
林坤伸出兩根手指,輕鬆地夾出了牛皮紙袋的一角,把它從抽屜深處抽了出來。袋子分量似乎不輕。袋子邊緣被他手指帶出的力道牽引著,微微晃動。
他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右手手腕輕巧地一甩。那個看起來沉甸甸的廉價白色牛皮紙公文袋,被他以一種相當隨意、甚至有些敷衍的姿勢,淩空拋了過來。
袋子劃過空氣,發出輕微的破空聲。
公文袋不偏不倚,帶著點分量,正好砸落在溫婉身前那張寬大厚實的紅木辦公桌桌麵正中。“啪”的一聲輕響,像一記悶巴掌。
溫婉的目光下意識地隨著拋物線落點,凝固在那個突然出現的白色物體上。瞳孔瞬間收縮了一下。
她沒動。雙手依舊交疊地擱在膝上的鉑金包上,維持著那份優雅的姿態。但那優雅的表象下,能感覺到瞬間繃緊的僵硬。
林坤臉上浮起一個笑容。那笑容很古怪,既不冰冷,也不嘲弄,甚至帶著點溫和親切的味道,嘴角彎起的弧度恰到好處。但唯有眼睛深不見底,裡麵翻湧著令人心悸的東西。
“溫總監,”他聲音放得很輕緩,帶著點閒聊家常時分享秘密的親昵感,仿佛在談論今天天氣真好,“昨晚那個局……在君越頂樓,環境確實清雅,窗外俯瞰江景,視野開闊得很。那家店老板送的香檳,口感也不錯。”他手指隨意地在桌上點了點,姿態閒適放鬆。
溫婉交疊的雙腿似乎不易察覺地動了一下,身體重心悄然調整。她放在膝蓋上的右手,五指無聲地蜷了一下,指尖微微陷入鉑金包柔韌的皮麵,又迅速放開。她沒說話,甚至沒有立刻去看桌麵上的牛皮紙袋,但那原本如同冰封深湖般平靜的麵容上,眼角的肌肉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窗外熾熱的陽光射進來,其中一道光恰好打在那個白色牛皮紙袋上,袋子邊緣因此泛起一道突兀的、刺眼的白芒。
林坤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細微到極致的身體信號,聲音依舊維持著那種溫和的、閒聊的調子,甚至帶著點輕鬆的愉悅:“哦,對了,臨走前還遇上點小驚喜。”他微微側頭,仿佛在回憶某個有趣的細節,“門口碰見一撥搞自媒體的小年輕在那邊開香檳玩鬨呢,據說是慶賀粉絲破百萬。那幾個小孩挺有意思,領頭的那個……叫什麼來著?哦,想起來了,‘小王今天吃什麼’,那個網紅美食博主,粉絲好幾百萬呢。聊了兩句,送了他們一份……”他拖長了調子,像是在認真回想,“嗯…應該是‘絕密’級彆的江景打卡攻略吧?順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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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視線終於從溫婉臉上移開,落在了那個靜靜躺在桌麵中央的白色公文袋上。眼神瞬間變得玩味,嘴角噙著的那抹溫和弧度,此刻綻放開來,像冰層無聲開裂下露出了深處的鋒銳獠牙。
“跟他們交換了一點更有意思的東西。”林坤輕聲說。那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卻又帶著千鈞重量砸了下來。
溫婉那雙漂亮得如同上好琉璃珠子的眼睛,終於控製不住地下垂,目光死死釘在了那個白色牛皮紙袋上。那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袋子,此刻在她的視線裡,卻像是燒紅的烙鐵。
林坤不再說話,隻安靜地、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他甚至悠閒地向後靠在椅背上,拿起桌上那個沉甸甸的黑胡桃木煙灰缸在指間把玩轉動,就像在欣賞一件值得把玩的小物件。陽光在煙灰缸光滑弧麵上跳躍,光影晃動。
幾秒鐘的沉默死寂。
溫婉放在膝上的手終於動了。不再是輕巧的交疊,而是微微分開。她伸出右手,白皙的指尖帶著一種極其謹慎、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警惕的姿態,緩緩地探向那個桌麵正中的白色牛皮紙袋。她的動作很慢,指尖懸停在袋子封口上方不足一厘米的地方,似乎有些猶豫不決。修剪得圓潤光滑、塗著裸粉色的指甲,在強光照射下泛著一層珍珠般的光澤,微微顫抖著,像是瀕死蝴蝶的最後掙紮。
林坤的眼神更深沉了一點,無聲地盯著她那截輕微顫抖的手指。
終於,溫婉的指尖觸碰到紙袋粗糙的表麵。她像被看不見的電流猛擊了一下,肩頭極其輕微地聳動了一下,像是要甩開什麼。她深吸了一口氣,這個動作使得她胸口微微起伏,那件剪裁完美的白色西裝收腰處繃緊了一瞬。指甲用力摳住了袋子邊緣厚實的牛皮紙封口,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她用幾根手指拈起紙袋厚重的一角,掂量了一下那份出乎意料的重量。
另一隻手終於離開了膝蓋上的鉑金包,也探了過去,略顯急迫和笨拙地開始撕扯紙袋那封得相當緊實的糊口縫。厚實的牛皮紙被拉扯變形,發出吱吱嘎嘎的細微摩擦聲響。指尖在光滑紙麵上打滑,急迫之中,連修剪精心的指甲也不可避免地在光滑紙麵上刮出幾道難聽的尖聲。
費了一番小周折,那個頗為頑固的封口終於被她不甚優雅地撕開了。隨著粘合處破裂的輕響,一大遝厚厚的照片——不是電子打印的紙片,而是衝洗出來的、還帶著點化學藥劑味道的、沉甸甸的實體相片——失去了束縛,嘩啦一下,如同驟然決堤的洪水,爭先恐後地從那個窄小的開口傾瀉而出!
照片散落,鋪滿了溫婉麵前那一小塊紅木桌麵。顏色鮮豔,細節清晰。
第一張就是溫婉的半身照。照片應該是隔著一段距離,利用變焦或者長焦鏡頭拍攝的,但像素卻清晰得驚人。她穿著一身優雅的淺藕色真絲連衣裙,長發挽起,露出線條優美的脖頸和鎖骨。她身體微微前傾,臉上掛著一種非常真誠、帶著點職業化溫暖的、專注傾聽的笑容——那種笑容溫婉平日麵對重要客戶時才會展露。而她身體語言完全偏向對麵,那被她專注目光鎖定的男人,因為鏡頭角度,隻拍到了半張側臉和一小部分肩膀,穿著深色西裝,頭發看得出精心打理過。
重點是這張照片的拍攝地點——背景那麵極具設計感的、布滿幾何切割線條的金燦燦金屬牆,連同牆上一盞獨特的水晶壁燈光暈,像烙鐵一樣灼熱地宣示著:君越大酒店頂層vip專屬小會客廳!一個私密性極強、普通人甚至根本進不去的場所。背景角落那個模糊掉但特征鮮明的琺琅煙灰缸,也依稀證明著拍攝的時間——昨晚。
照片一張接一張,瀑布般在她眼前展開。場景依舊是那個低調奢華的酒店空間:溫婉端著一杯香檳,杯沿幾乎貼上那個男人的酒杯,身體靠得極近;兩人頭碰著頭,似乎在研究著某人拿在手裡照片角度隻拍到手指)的一部平板電腦,屏幕反光映在溫婉專注的瞳孔中……這些照片都巧妙規避了那男人的正臉,隻抓取他特征不那麼鮮明的輪廓部分,而畫麵核心永遠牢牢鎖定在溫婉身上——她的動作,她的表情,她與那個神秘男人之間種種流露著異樣親密感的空間距離。
而最後壓軸的那幾張照片瞬間讓溫婉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背景轉換到了酒店客房套間的私人小客廳!照片抓拍到了溫婉——她側對著鏡頭,身上那件優雅的藕色真絲連衣裙不知何時被換下,隻鬆鬆地披著一件明顯屬於男性的、質料上乘但款式寬鬆的深灰色羊絨家居開衫。那開衫過於寬大,領口直接垮到了她一邊圓潤光滑的肩頭,露出優美的頸肩線條和一小片白皙細膩的胸脯。她微微蜷縮在一張看起來極其柔軟厚實的單人沙發椅裡,側臉對著鏡頭。家居開衫裡麵,能隱約看見她內搭的白色絲質吊帶邊緣,以及那吊帶細細的肩帶勾勒出的弧度。長發鬆散地披下來,幾縷發絲纏繞在微凸的鎖骨凹陷處。她手裡端著一個白瓷咖啡杯,正低頭輕輕啜飲,從照片角度看過去,濃密的睫毛低垂著,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光影落在她臉上,那神態竟顯出幾分從未有過的、近乎脆弱的鬆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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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照片沒有一張直白地暴露任何“不該看”的東西。恰恰相反,正因為它們所捕捉到的每一個細節、營造的每一個氛圍都如此精準地踩在了那條曖昧與私密的邊界線上。那種高級酒店私密空間裡特有的慵懶、放鬆、信任、甚至一絲身體習慣性卸下防備後的親密感,被鏡頭語言無限地放大。沒有露骨的身體接觸,甚至沒有過於直接的視線交流,卻比任何暴露的照片更具殺傷力!
尤其溫婉此刻身上披著的那件男式開衫……林坤認得那件衣服!
溫婉保持著那個微微俯身的僵硬姿勢,一動不動地僵在桌邊,如同被一瞬間澆鑄成了沒有靈魂的白瓷雕像。
她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連呼吸似乎都一並停止。
隻能看到她纖薄的肩膀線條在輕微地、無法控製地顫抖,幅度細微卻劇烈,連同支撐著身體重心的那隻擱在桌子邊緣的手腕也在輕微震顫。那隻手就按在一堆散落的照片上,手指彎曲,指甲因為用力而深深陷入那幾張溫婉披著男式開衫、低眉順眼喝咖啡的照片裡,柔軟的相紙被指甲壓出幾個深深凹痕。那些指甲印痕像是印在她自己慘白的皮膚上一樣刺痛。
辦公室的空氣凝滯得像一塊沉重的鉛。空調單調的嗡嗡聲持續不停,如同巨大而絕望的耳鳴。窗外樓下的城市噪音,車流聲、喇叭聲、隱隱約約的叫賣聲,隔著厚厚的鋼化玻璃幕牆,遙遠得像在另一個星係回蕩。
幾秒鐘,卻漫長得像經曆了好幾個世紀。
“咳,”林坤忽然輕輕咳嗽了一聲。聲音不高,但在絕對的死寂裡如同一顆投入冰湖的小石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僵局。他微微向前傾身,雙手重新擱在桌麵上,目光掃過溫婉那隻死死按在照片上、指甲幾乎要摳穿紙背的手,又慢慢移到她因為僵硬而微微低垂、遮住了眼睛的頭顱上。他嘴角甚至還帶著那點溫和親切的弧度,語氣像是在給下屬解釋一個特彆容易理解的小問題。
“現在,”林坤說,語速放得很慢,吐字異常清晰,字字都像冰珠子砸在桌麵上,敲打著溫婉繃緊的神經,“溫總監猜猜看,那位以‘挖掘本地商圈大佬花邊秘聞’起家的‘小王今天吃什麼’……”他刻意拖長了尾音,帶著點誘導性的停頓,像是在等溫婉抬頭確認他的猜測,“要是他幾百萬的粉絲們,明天早餐桌旁刷出來的第一條熱點推送標題會是……”林坤的視線再次落在那些定格了溫婉脆弱一瞬的照片上,尤其是她身上那件紮眼的男式開衫。目光裡那點偽裝的笑意徹底消失,隻剩下冰冷的寒潭。
“……是‘溫氏集團千金為情敵套取商業機密?’”
最後那個字音落下。辦公室裡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轟然破碎!
溫婉猛地抬起頭!
那一直維持的、無論憤怒或冰冷時都保持著一分自持的姿態被徹底擊碎。那張總是畫著精致妝容、不見一絲毛孔瑕疵的臉龐上,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嘴唇都褪成了紙一樣的白,微微張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雙曾如寒潭般清冽、帶著冰冷算計的眼睛,此刻裡麵全是破碎的、毫無遮擋的巨大驚恐!瞳孔因這致命的衝擊而劇烈震顫、放大,像兩枚在劇烈風暴中幾乎要碎裂的琉璃珠子!眼球表麵甚至瞬間被某種生理性的、難以自控的酸澀和震驚衝擊激起了層層疊疊的細微血絲。
那表情根本不用解讀——是瞬間被剝光了所有衣服、赤裸裸暴露在萬丈懸崖邊緣、瀕臨粉身碎骨的絕望和恐懼!
她甚至沒發出任何聲音。
隻是那按在照片上的手突然不受控製地痙攣了一下。那隻價值不菲的鉑金包被她慌亂失措的動作從膝蓋上帶了下來,“砰!”一聲悶響砸在地上。聲音在死寂的房間裡震得人心臟一跳。
但她對此毫無反應。視線完全被桌麵那幾張刺痛眼睛的照片和她自己此刻天崩地裂的情緒吞噬了,甚至連呼吸都變得極其急促微弱,胸口劇烈起伏著,單薄的身體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那無形的壓力和恐懼徹底壓垮。披散的發絲有幾縷淩亂地垂落下來,遮住了她瞬間慘白的側臉和額角滲出的冰冷細汗。
“嘖嘖,”林坤搖搖頭,語氣裡帶上一點誇張的同情,但他身體放鬆地向後靠在椅背上,右手兩根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輪番輕輕敲點著,發出嗒、嗒、嗒極富規律的聲音。“老王那邊倒是不用費力氣查。老王這人看著粗獷邋遢,但他最看不慣這種……”林坤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依舊鎖在溫婉那張驚駭失色的臉上,像是在欣賞一幅驟然被撕裂的名畫,聲音卻越發輕緩,“靠著‘上頭關係’,搞不正當競爭踩彆人上位的事了。”
他敲擊桌麵的指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享受這沉默帶來的無聲壓力。
“溫總監這麼聰明的人……”林坤再次開口,語氣恢複了那種溫和的親切感,甚至還鼓勵性地朝溫婉揚了揚下巴,示意著桌麵,“肯定已經想明白了?這‘套取商業機密’的證據鏈……”他下巴朝桌上散落的照片點了點,“‘勾結’的動機……”意有所指地停頓一下,“甚至連這‘為情敵豁出一切’的人設,都給編得嚴絲合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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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句幾乎像是在輕輕耳語:“就差你和他那點不清不楚的親密照片砸下去,湊夠那‘人證物證俱全’的最後一環點火藥引子了。”聲音輕飄飄的,落地無聲,卻字字誅心。
溫婉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無形的電流狠狠擊中。她急促地吸了一口氣,被散亂發絲遮住一小半的臉龐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那隻懸在空中無處安放的手像是被燙到似的,倉皇地抬起來,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這個動作透露出一種極度的羞恥和恐懼。肩膀的顫抖幅度驟然加劇,仿佛狂風中的枯葉,隨時可能碎裂。她的眼神徹底渙散了,目光空洞地望著桌上那些令她萬劫不複的照片,似乎想看清上麵的自己,卻又根本不敢深看。絕望,如同冰冷沉重的潮水,從她驟然收縮的瞳孔裡彌漫開來。
林坤臉上的最後一點表情痕跡也消失了。他看著對麵徹底坍塌的對手,那張驚惶失措、充滿悔恨甚至絕望的臉。那不是勝利者應有的表情。
他忽然感覺異常疲憊。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鈍重地錘了一下,不是痛徹心扉,而是一種更深的、近乎於荒蕪的麻木。仿佛有某個支撐他走了很遠的東西,無聲地碎裂了,化成一捧死寂的灰。
房間裡隻剩下溫婉那極力壓抑、卻又根本無法控製住的、斷斷續續的、極度克製和恐懼的抽氣聲。
林坤緩緩地轉開了視線。不再看溫婉那張驚恐到扭曲的臉,也不再理會桌麵上那堆如同恥辱狀的照片。目光,越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投向外麵那個廣闊又嘈雜得令人心煩的世界。遠處的建築群在強烈的光線蒸騰下微微扭曲變形,像是一幕巨大而虛假的皮影戲。
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摸向西裝內袋裡那片硬硬的、帶著冰涼金屬觸感的東西——溫婉昨晚慌亂中遺落在他車上的、那枚小巧精致的溫氏金屬門禁卡。
冰冷堅硬的觸感如同某種無言的審判,透過口袋布料滲入指腹。
窗外,高架路上擁擠的車流在正午陽光的炙烤下沉默地蠕行,巨大的城市在正午蒸騰的熱浪中無聲喘息。那喧囂被厚玻璃隔絕過濾,聽不真切,隻剩下一種沉悶又龐大的背景噪音,永恒地持續著。
林坤緩緩閉上了眼睛。午後的強光穿透眼皮,在眼前留下了一片巨大的、翻滾不定的灼熱血紅印跡。
冰河鐵馬入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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