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旅遊宣傳單上那個笑得一臉褶子的老頭,感覺自己的嘴角在不受控製地抽搐。那老頭舉著個“夕陽紅旅行團”的小旗子,站在一堆花枝招展的老太太中間,笑得跟偷了雞的狐狸似的。最絕的是宣傳語:“六十歲以上專享!全程保姆式服務!讓您玩得放心,子女安心!”
“老爺子,您看這個怎麼樣?”張阿姨把宣傳單往我麵前推了推,“隔壁樓的劉姐她們都報名了,說這個月去雲南,下個月去海南...”
我把老花鏡摘下來,揉了揉鼻梁:“張阿姨,您看我像需要‘保姆式服務’的人嗎?還‘讓子女安心’——我兒子巴不得我天天在家待著彆亂跑呢!”
“可您也不能老在家裡待著啊,”張阿姨鍥而不舍,“王老師她們說了,趁著還能走動,得多出去看看。等走不動了,想看也看不了了。”
這話紮心了。我盯著宣傳單上那個藍天白雲的背景,心裡確實有點癢癢。重生前我活到三十五歲,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出差去的廣州;重生後光顧著創業,國內國外倒是跑了不少,可都是匆匆忙忙,機場酒店會議室三點一線,哪算真正旅遊過?
正猶豫著,老王提著鳥籠子來了。一進門就嚷嚷:“老陸!走!跟我報團去!‘夕陽紅豪華遊輪七日遊’,買一送一!”
我白他一眼:“你老婆願意跟你去?”
老王頓時蔫了:“她...她說坐船暈,不去。這不找你了嘛!咱倆搭個伴,路上還能下棋!”
得,敢情是沒人陪才來找我。不過...遊輪?聽著倒是新鮮。我活了兩輩子,還沒坐過遊輪呢。
晚上跟小雅商量,她倒挺支持:“去唄!你也該放鬆放鬆了。這些年不是忙公司就是帶孩子,現在孩子們都大了,你也該為自己活活了。”
“那你呢?”我問。
“我才不去呢,”小雅擺擺手,“你們那些老年團,早上五點就起來趕景點,比上班還累。我還是在家種種花,看看劇,舒服。”
於是,在老王的攛掇下,我報了那個“夕陽紅豪華遊輪七日遊”。交錢那天,兒子知道了,專門跑過來:“爸,您真要去?海上風浪大,您這心臟...”
“醫生說了,適當旅遊有益身心健康!”我理直氣壯,“再說了,遊輪多穩當,跟住在陸地上差不多。”
話是這麼說,真到了出發那天,我心裡還是有點打鼓。碼頭上烏泱泱全是老頭老太太,平均年齡看著得有七十往上。老王興奮得像個孩子,舉著個小旗子——不知從哪搞來的,上麵寫著“老王旅行團”,就我們倆人。
遊輪是真大,十幾層樓高,跟座移動的城市似的。我們的房間在八樓,帶個小陽台,推開窗就能看見海。老王一進屋就撲到床上:“謔!這床舒服!比我家那個破床墊強多了!”
放好行李,我們去餐廳吃飯。自助餐,菜色挺豐富,就是...太養生了。清蒸魚、白灼菜、小米粥...老王轉了一圈,苦著臉回來:“連個紅燒肉都沒有!這哪是旅遊,這是出家來了!”
我樂了:“你當是來下館子呢?這是遊輪,得考慮老年人消化。”
正說著,隔壁桌傳來爭吵聲。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太太正跟服務員理論:“我這糖尿病,不能吃米飯,你們有沒有粗糧?”
服務員一臉為難:“阿姨,今天的粗糧賣完了,明天給您預留行嗎?”
“那我現在吃什麼?”老太太不依不饒,“我交了錢的,你們就得提供服務!”
眼看要吵起來,我走過去:“大姐,彆急。我這兒帶了點燕麥片,您要不先吃點?”
老太太轉頭看我,臉色緩和了些:“你帶了燕麥片?”
“嗯,我老伴給準備的,說海上東西可能不合胃口。”我從隨身包裡掏出個小袋子,“您先墊墊,讓服務員給您煮碗麵條,少放油鹽,應該沒問題。”
老太太這才消了氣。服務員感激地看我一眼,趕緊去安排了。
老王湊過來,小聲說:“老陸,你可以啊!出門還帶乾糧!”
我笑笑:“這叫有備無患。你當了幾十年車間主任,這點道理不懂?”
吃完飯,甲板上有歡迎晚會。主持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嘴皮子挺利索,就是...不太懂老年人。一會兒讓做遊戲,一會兒讓跳舞,底下老頭老太太們麵麵相覷,場麵一度尷尬。
最後他讓“有才藝的叔叔阿姨上台表演”,冷場了足足三分鐘。老王捅捅我:“老陸,你不上?當年廠裡聯歡會,你不是還唱過歌嗎?”
我瞪他:“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正說著,那個糖尿病老太太站起來了:“我來一個吧!年輕時候在文工團待過。”
老太太走到台上,接過話筒,清了清嗓子,唱了首《我的祖國》。聲音不算完美,甚至有點抖,可那份感情是真的。唱著唱著,底下好多老人都跟著哼起來,有的還抹眼淚。
一曲唱完,掌聲雷動。老太太紅著臉下來,坐回我旁邊:“謝謝你的燕麥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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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得真好,”我真心誇讚,“您以前是專業的?”
“哪啊,”老太太擺擺手,“就是愛好。我姓周,叫我周姐就行。剛才謝謝你解圍。”
就這樣,我認識了周姐。後來知道,她退休前是小學音樂老師,老伴去世三年了,兒子在國外,一個人住。這次旅遊,是女兒給報的名,說“媽您該出去散散心了”。
遊輪行程第二天靠岸,是個海濱小城。導遊舉著小旗子,扯著嗓子喊:“叔叔阿姨們跟緊我!咱們今天參觀海洋館,下午自由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