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排的《紀事報》攝影師德裡克調試著鎂粉燈,反光板映出他眼裡的興奮:“聽說今晚會有大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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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廳的銅鐘開始鳴響,第七下餘音未了時,一輛黑色馬車“哢嗒”停在台階前。
車夫掀起簾子,露出裡麵整整齊齊碼著的文件箱——封條上的“舊金山警署”四個大字,在晨霧中泛著冷冽的光。
舊金山市政廳前的鎂光燈突然集體亮起,記者們的脖頸像被提線的木偶齊刷刷轉向廣場東側——喬治·康羅伊的黑色專列正碾過鐵軌,車頭的蒸汽在晨霧裡拉出半透明的綢帶。
他扶著車門走下台階時,深灰色雙排扣禮服的銀鏈在領口晃出細碎的光,烏木手杖敲擊青石板的聲響比銅鐘更清脆。
康羅伊先生!《紐約論壇報》的女記者舉著筆記本擠到最前麵,發梢沾著的霧珠在她說話時簌簌落進衣領,您為何選擇直接前往唐人街而非下榻酒店?
喬治的指尖在袖口的暗扣上頓了頓。
他想起昨夜李青山發來的密報裡,那張被煤油燈烤焦的照片——洗衣店老板娘的丈夫倒在染血的搓衣板旁,胸口插著星十字會的銀星徽章。因為有人比酒店的香檳更需要被看見。他摘下禮帽,帽簷投下的陰影裡,嘴角的弧度像精心校準過的差分機齒輪,帶路。
唐人街的石板路還沾著昨夜的雨。
喬治的皮鞋踩過碎玻璃時,埃默裡·內皮爾緊跟在後,西裝口袋裡的微型錄音器正嗡嗡運轉——這是他第一次參與重大輿論戰,喉結隨著每一步吞咽上下滾動。
街角的洗衣店門楣歪了半寸,木牌上兩個字被刀刻得支離破碎,卻在裂痕裡塞著幾枝新鮮的石竹花。
阿婆。喬治彎腰撿起地上的搓衣板,指腹蹭掉板沿的血漬。
老婦人的手像風乾的梅乾,抖著抓住他的袖口,他們說...說要燒了整條街...
那他們會先燒了自己的手。喬治轉身時,瞥見門後縮著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懷裡抱著柄生了鏽的鐵錘。
那錘頭的弧度讓他想起哈羅公學儲物間裡,自己當年藏在橡木櫃後的裁紙刀——十四歲的他用那把刀在桌角刻下字,如今這把鐵錘,或許會成為另一個故事的刻刀。
他蹲下來,與女孩平視。你還敢開店嗎?
小女孩的睫毛上凝著霧珠,仰頭時像兩串碎鑽。她的聲音像敲碎冰麵的第一聲脆響,因為你說過,手臟不怕,心不能彎。
鎂粉燈的爆響驚得麻雀撲棱棱飛上天。
《舊金山觀察家報》的攝影師舉著冒煙的相機後退兩步,鏡頭裡喬治半蹲著的身影與小女孩舉錘的姿勢疊在一起,晨霧恰好漫過他們的腰際,仿佛站在雲端的守護人。
上午十點的市政廳大廳,水晶吊燈的反光在喬治的鏡片上跳動。
他沒有走向鋪著紅絨布的講台,而是側身示意:李青山先生,麻煩你。
穿藏青長衫的男人走上台時,皮鞋跟磕在大理石上的聲響比任何開場白都有力。
他掀開蒙著油布的長桌,露出整整齊齊碼放的炸藥引信、刻著致公堂標記的銅模、還有六支槍管還帶著硝煙味的左輪——正是昨夜從教堂地窖繳獲的武器。
接下來,喬治的指尖輕點桌上的留聲機,請各位聽聽,策劃這些的人說了什麼。
電流雜音裡,林文輝的金牙在錄音裡閃著冷光:淨化之夜提前。
下周日教堂集會,炸了水塔。
等混亂起來,燒了所有華人店鋪。嫁禍?對。
讓警察在火場找到炸藥引信,刻上致公堂的標記。
大廳裡炸開一片抽氣聲。
《紀事報》的老編輯把鋼筆往筆記本上一戳,墨水濺在兩個字中間;墨西哥裔女記者的銀鐲子磕在桌沿,發出清脆的顫音;愛爾蘭工人領袖奧布萊恩攥緊拳頭,指節白得像教堂的大理石柱。
這隻是開胃菜。喬治抬手,身後的幕布地落下。
投影燈的光束裡,六大公司的賬本原件在牆上投下巨大的影子,密密麻麻的數字像爬滿腐木的白蟻;英國領事館的電報頻率分析圖上,紅色標記的字母像滴未落的血;太平洋信托的資金流向表更像條毒蛇,蛇頭是倫敦的離岸賬戶,蛇尾卻纏著舊金山二十七個華人商鋪的名字。
這不是幫派爭鬥。喬治的聲音突然放輕,卻像鋼針紮進棉花,這是帝國主義對我們民主社會的外科手術——用種族仇恨做刀,用殖民資本做線,縫合一個服從他們的美國。
放屁!
暴喝聲撞碎了空氣裡的寂靜。
林文輝撞開側門衝進來,金絲眼鏡歪在鼻梁上,領結散成亂糟糟的繩結。
他身後跟著四個穿皮夾克的保鏢,靴跟在地上擦出火星,卻在三步外被八名荷槍實彈的警察截住。
你拿什麼證明這些破紙不是偽造的?林文輝的唾沫星子濺在最近的記者臉上,你不過是個外來的爵爺!
這裡不是你玩弄權術的地方——
這裡也不是你們販賣同胞、屠殺異族的屠宰場。喬治轉身,烏木手杖的銀頭輕輕敲在投影幕布上,至於證據...他衝埃默裡點頭,後者從文件箱裡抽出一疊蓋著聯邦調查局鋼印的文件,三小時前,我已將全套證物移交胡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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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先生,這是臨時羈押令。
法警的手銬扣上林文輝手腕時,他突然笑了。你以為查封了賬本就能贏?他的笑聲像生鏽的齒輪,下午兩點...等著瞧。
喬治的目光掃過牆上的掛鐘——時針正緩緩爬向十一。
他摸出懷表合上表蓋,金屬碰撞聲裡,聽見埃默裡在耳邊低語:法院那邊說,搜查令的印泥還沒乾。
大廳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仿佛在應和某種即將破土的震顫。
下午兩點整,舊金山高等法院的青銅掛鐘剛敲過第二下,喬治就聽見走廊儘頭傳來皮靴叩擊大理石的脆響。
埃默裡攥著電報衝進房間時,額角的汗珠正順著鬢角滑進襯衫領,“搜查令批了!”他喘著氣把文件拍在桌上,羊皮紙邊緣還沾著法院印泥的朱砂——正是三小時前他說“印泥還沒乾”的那盒。
喬治的拇指在電報上的鋼印紋路上摩挲片刻,忽然笑出聲。
林文輝在記者會上說的“下午兩點”,原是賭法院不會在輿論壓力下冒險站隊,可他忘了聯邦調查局的證物箱此刻正鎖在胡佛辦公室最裡層的保險櫃裡。
“通知李青山。”喬治摘下腕表放在電報旁,指針精準指向兩點零五分,“讓他帶興漢會的人跟緊警隊,重點看碼頭倉庫區。”
此刻的碼頭倉庫區,李青山正盯著生鏽的掛鎖。
他摸出腰間的銅鑰匙——與喬治鉛盒裡那枚極為相似的樣式,是昨夜從林文輝貼身懷表裡撬出來的。
“哢嚓”一聲,鎖芯崩出半粒銅屑,門軸發出的尖嘯驚飛了梁上的鴿子。
“李爺!”身後的學徒突然拽他衣袖。
順著顫抖的手指望去,靠牆的樟木箱上堆著整整齊齊的契紙,最上麵那張的墨跡還未乾透,“賣身契”三個大字被朱砂圈得觸目驚心。
李青山翻開第一份,籍貫欄寫著“廣東新會”,年齡欄是“十三歲”,最下方的認證章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不是六大公司的商印,而是英國領事館的鎏金紋章。
“叫記者。”李青山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鐵塊,他扯下領口盤扣,露出鎖骨處刺的“漢”字圖騰,“把這些契紙攤在陽光下拍。”當《舊金山紀事報》的攝影師舉著鎂粉燈衝進來時,他正彎腰抱起地上散落的契約,指腹蹭過某個女孩按的血手印,“彆怕。”他對著空氣輕聲說,“今天起,沒人能再拿這些紙當刀。”
消息傳回市政廳時,喬治正在接聽跨大西洋電話。
聽筒裡傳來《泰晤士報》主編的咳嗽聲:“外交部的聲明我們登了,但評論版要加一句——‘當大英帝國的徽章出現在奴隸契約上,女王的王冠該擦一擦了。’”喬治望著窗外飄起的雨絲,雨幕裡,墨西哥裔社區的孩子們舉著“我們要正義”的木牌走過,瑪麗亞·岡薩雷斯走在最前,黑裙上彆著朵鮮紅的石竹花——和唐人街洗衣店裂痕裡塞的那枝一模一樣。
晚宴設在先鋒公司頂樓的玻璃花房。
瑪麗亞的銀鐲子撞在瓷盤上,清脆的聲響蓋過了刀叉碰擊。
“我們不要救世主。”她舉起香檳杯,杯壁凝著的水珠順著指縫滑落,“我們要的是席位。”喬治端起酒杯的手頓了頓,看見奧布萊恩的指節在桌下微微發顫——這個總把“罷工”二字掛在嘴邊的愛爾蘭人,此刻正用袖口偷偷抹眼角。
“西岸共治委員會。”喬治說出名字時,瑪麗亞的瞳孔明顯收縮了一下。
他展開羊皮地圖,用銀筆在唐人街、小墨西哥、愛爾蘭碼頭區各畫了個圈,“安保由三方輪值,發展基金按人口比例分配,先鋒公司的新工廠,每個崗位留三分之一給少數族裔。”奧布萊恩突然抓起他的手,掌心的老繭硌得喬治生疼:“我父親在利物浦碼頭當苦工時,可沒人跟他說‘共治’。”
深夜十一點,喬治的書房隻剩台燈亮著。
鉛盒打開時,銅鑰匙在絲絨襯布裡泛著暖黃的光——那是他三年前在南京金庫的暗格裡找到的,刻著“江南織造局”的繁體銘文。
旁邊的密報剛拆開,“江南已製出首台差分機”的字跡還帶著墨香。
他指尖撫過鑰匙齒痕,忽然想起小女孩舉著的鐵錘,想起李青山掌心的血手印,想起瑪麗亞說“席位”時發亮的眼睛。
“叮——”差分機終端的紅燈在寂靜裡格外刺目。
他扯過椅子坐下,金屬腿刮過地板的聲響驚飛了窗台上的麻雀。
密電內容在紙帶機上緩緩吐出:“慈禧密令七省巡撫封鎖口岸,排外在即。”喬治的指節抵著下巴,指腹無意識地敲著桌麵,敲出和當年哈羅公學刻“慎”字時一樣的節奏。
他提筆在便簽上寫下“鳳凰歸巢加速計劃”,筆尖戳破了半張紙。
窗外的天開始泛白時,喬治聽見樓下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他推開窗,晨霧裡影影綽綽站著些人——有裹著藍布衫的華人老漢,有係著墨西哥刺繡圍裙的婦人,有戴著綠帽子的愛爾蘭青年。
他們抱著鋪蓋卷,提著竹籃,最前麵的老人舉著塊木牌,墨跡未乾的“謝”字在霧裡暈開,像朵正在綻放的花。
喬治摸出懷表,秒針在五點整的位置精準跳動。
他把銅鑰匙重新鎖進鉛盒,鎖扣閉合的輕響裡,遠處傳來火車鳴笛——那是從東部開來的早班列車,鐵軌延伸的聲音,正穿過晨霧,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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