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世的才情。
這五個字,像幾片輕飄飄的羽毛,落入徐庶那顆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湖,卻蕩開了層層疊疊的漣漪。
他下意識地在腦海中搜羅著荊州的名士。水鏡先生司馬徽?德高望重,善於品評人物,但他的才情,更多在於識人之明。臥龍、鳳雛?他曾聽聞其名,但二人至今尚未出山,隱於鄉野,主公又怎會知曉?龐德公?黃承彥?這些都是荊襄一帶德高望重的宿儒,學問淵博,可要說“絕世”,似乎還差了些什麼。
林淵看出了他的困惑,卻不點破,隻是悠然地走在前麵,任由月光將他的影子拉長,投在徐庶的腳邊。
“元直,你所想的,是經天緯地之才,是王佐之才。”林淵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那種才華,能安邦,能定國,能決勝於千裡之外。你與郭奉孝,便屬此類。”
徐庶心中一凜,主公竟將自己與那位傳說中的鬼才郭嘉相提並論,這份看重,讓他心中剛剛燃起的火焰,燒得更旺了。
“可我要說的那份才情,卻與你們不同。”林淵的腳步頓了頓,他仰頭看著天邊那輪殘月,語氣裡多了一絲莫名的感慨,“它不能用來攻城略地,也不能用來算計人心。但它……能讓金石為之開裂,能讓百鳥為之噤聲。它能將一個時代的悲歡離合,凝成不朽的詩篇,流傳千古。它是一種文明的印記,是一種精神的寄托。”
他轉過頭,看著若有所思的徐庶,笑了笑:“亂世之中,武力與權謀是骨,但這樣的才情,卻是魂。有骨無魂,終究隻是一具冰冷的霸業骷髏罷了。”
徐庶徹底沉默了。
他明白了。主公要取的,不是一個謀士,不是一個將領,甚至不是一個能治理地方的循吏。他想要的,是一種近乎於“道”的東西,一種文化的象征。
這是何等樣的胸襟與視野?
當今天下諸侯,袁紹忙於鞏固門閥,曹操汲汲於擴張霸業,劉備奔波於求存活命,誰會去在意這些“無用”的才情?
徐庶的心,在這一刻,被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所充斥。他感覺自己投效的,不僅僅是一個誌在天下的雄主,更是一個想要為這個崩壞的時代,重新鑄魂的開創者。
他之前所描繪的那個“新世界”的藍圖,在這一刻,變得更加鮮活,更加立體。
“屬下……愚鈍。”徐庶深深一揖,這一次,拜的不僅僅是君臣之禮,更是對這份遠見的敬意。
“無妨。”林淵擺了擺手,將話題拉了回來,“魂魄之事,終究要寄於形骸。我們得先拿下荊州這具‘形骸’,才有資格去談論裡麵的‘魂’。”
他目光一凝,重新變得銳利:“元直,你方才的分析,大勢無差。但我要聽的,是細節。是如何用最小的代價,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劉景升那座腐朽的大廈,從內部開始崩塌的,具體之策。”
徐庶精神一振,他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
他走到林淵身邊,壓低了聲音,語速卻極快,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如同在棋盤上落下的一枚枚棋子,精準而致命。
“主公,荊州之要,在於一人,一水。”
“一人,是蔡瑁。一水,是漢水。”
“劉表病重,軍政大權實已旁落蔡瑁之手。蔡瑁乃荊州士族之首,其姐嫁於劉表,外戚身份,根深蒂固。更重要的是,他都督荊州水陸兵馬,尤其那支精銳水軍,更是橫行漢水,無人能敵。我軍主力皆為北地健兒,不習水戰,若強攻襄陽,必為蔡瑁水軍所趁,於漢水之上,我軍將處處受製。”
林淵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故而,強攻不可取,當以智取。”徐庶的眼中閃爍著光芒,“蔡瑁此人,看似權傾朝野,實則色厲內荏,其所有權力,皆源於劉表。他最怕的,不是外敵,而是劉表一旦賓天,大公子劉琦繼位。”
“劉琦素來賢德,與蔡瑁不睦,蔡瑁深知,一旦劉琦上位,便是他蔡氏一族的末日。因此,他必定會想方設法,廢長立幼,扶持親近自己的二公子劉琮。這,便是我們的可乘之機!”
“第一步,離間。”徐庶伸出一根手指,“我軍可秘密派遣使者,聯絡遠在江夏的劉琦。以主公匡扶漢室之名,許諾助他奪回繼承權。劉琦勢單力薄,又被蔡瑁時時猜忌,必如久旱逢甘霖,對我軍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