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十萬枚棱鏡自穹頂垂落,將京都科技峰會的主廳切割成流動的冰藍迷宮。冷光在棱鏡間跳躍、折射、碎裂,空氣裡浮動著昂貴香檳的微酸與服務器嗡鳴的金屬焦味。顧司衍立於中央全息演講台,光流在他冷白修長的指間聚散生滅,如同被馴服的星爆。
“文明的琉璃盾,”他低沉磁性的聲音透過擴音器,淬著冰淩般的質感,掃過台下黑壓壓的權貴與天才,“不在代碼的厚度,而在掌權者能否承受自身罪孽的折射。”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時,他的目光穿透浮動的數據流與攢動的人頭,猝然釘在宴會廳西北角。
光在那裡發生了奇異的扭曲。
顏清璃正微微踮起腳尖,去夠侍者銀托盤邊緣最後一杯香檳。月白色真絲旗袍裹著纖穠合度的身段,側邊開衩下,小腿繃出一道流暢而易折的弧線,像一張拉滿的玉弓。穹頂棱鏡投下的冰藍光束恰好滑過她仰起的下頜,落進那雙清澈的琉璃色眼瞳裡,濺起一點不自知的星芒。
時間仿佛被無形的手按下了暫停鍵。
顧司衍的呼吸幾不可察地停滯了一瞬。那個踮腳仰首的姿態——繃緊的足弓,微揚的頸項,專注時輕輕抿起的唇線——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猛地捅開了記憶深處塵封的鎖孔。
五年前京都大學圖書館頂樓,午後陽光穿過彩繪玻璃,在橡木書架上投下斑斕光斑。空氣裡彌漫著舊紙與塵埃的乾燥芬芳。哲學區儘頭,一個修長纖細的身影正奮力踮著腳尖,指尖顫抖著,離書架頂層那本厚重的《量子迷宮:時間悖論新解》還差毫厘。陽光勾勒出她繃緊的小腿線條和微微揚起的頸項,發尾掃在白皙的後頸上。
“需要幫忙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比平時低啞一分。
女孩受驚般猛地收回手,轉過身來。琉璃般的眼眸撞上他的視線,帶著一絲未散的專注和被打擾的慌亂。陽光吻在她的睫毛上,跳躍著碎金。“啊…謝謝。”聲音清淩淩的,像山澗敲擊卵石。
他輕易地取下書遞給她。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背,微涼,細膩。
“顧司衍。”
“顏清璃。”她接過書抱在胸前,唇角彎起清淺的弧度,頰邊漾起小小的梨渦。
那個午後陽光裡的剪影,此刻在峰會冰冷的棱鏡藍光下驟然複活,帶著灼人的溫度,狠狠撞回他的心臟。五年時光的塵埃被這驚鴻一瞥的姿態驟然拂去,那個烙印在他年輕心版上的印記,重新變得滾燙鮮活。
“顧總?”耳麥裡傳來特助林驚蟄壓低的聲音。演講台全息界麵邊緣,代表演講者狀態的呼吸頻率監測圖,出現了一個微小卻尖銳的異常峰值。
顧司衍幾不可察地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眼底翻湧的暗流已被強行壓下,凍結成深不可測的寒潭。修長的手指在無形的全息控製麵板上輕點,流暢接上演講詞。
“——因此,真正的盾,需以人性的琉璃為基,而非權力的鐵鏽。”他的聲音恢複了冷冽平穩。目光卻像掙脫了韁繩的獵鷹,再次穿透流動的光影與人潮,精準地鎖住那個角落。
顏清璃已拿到了香檳。她微微垂眸,細長的指尖捏著杯腳,淡金色酒液在棱鏡藍光下蕩漾著迷離光暈。周遭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浮華世界瞬間褪色,淪為模糊背景。唯有她清晰如刀刻,帶著遺世獨立的易碎感,周身卻隱隱流轉著溫潤堅韌的光華。
顧司衍喉結滾動了一下,指尖在冰涼的演講台邊緣無意識地收緊。圖書館陽光下的剪影與此刻月白旗袍的身影,在他腦中完美重疊。一種久違的、近乎尖銳的悸動,伴隨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焦渴,在胸腔深處悄然滋長。像沉睡的種子在凍土下感受到了暖意,掙紮著要破土而出。
“顧總。”林驚蟄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金屬般的冷硬,“目標確認。‘蜂蜜酒’已送達。對方在1808房也準備了‘回禮’。”
顧司衍的目光依舊鎖在顏清璃身上。看著她無意識地輕抿了一口杯中淡金色的液體,喉間微小的起伏在棱鏡冷光下脆弱得驚人。琉璃色的眼眸映著晃動的酒液,流轉著不自知的迷離。
薄唇微啟,聲音低沉得隻有耳麥能捕捉,冰冷中淬著一絲危險的玩味:
“蜂蜜酒照喝。至於回禮…”他頓了頓,視線掠過她旗袍開衩下那道繃緊的玉弓弧線,眼底幽暗翻湧,“我親自去收。”
穹頂之上,十萬棱鏡無聲旋轉,將冰冷的光切割、散射,如同無數隻監視著人間悲歡的非人之眼。其中一枚細小的棱鏡,恰好將顧司衍深潭般幽邃的瞳孔,與顏清璃杯中晃動著淡金色旋渦的香檳酒液,折射在同一個冰冷的、不斷收縮的光點上。
光點邊緣,一絲猩紅的血線,正沿著棱鏡的切割麵,無聲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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