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彆墅主臥的空氣,沉甸甸地壓著未散儘的硫磺水汽和鈔票簇新的油墨味。楚母枯藤般的手指撚著一張簇新的百元大鈔,渾濁的眼珠在昏暗光線裡,如同蒙塵的玻璃珠,映不出半分佛龕前應有的虔敬。她腳邊散落著成捆的嶄新現鈔,鮮紅的色彩潑灑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像凝固的血泊,浸沒了原本精致的纏枝蓮紋。
“周秘書!”楚母沙啞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煩躁,乾癟的嘴唇因不滿而緊抿,“那勞什子手機收錢,滑溜溜沒個實感!我摸不著真金白銀,拜佛都沒底氣!菩薩要看什麼?看屏幕裡一串跳動的鬼畫符?數字能當香火點嗎?!要的就是這沉甸甸的票子!摸在手裡,供在眼前,那才叫誠心實意!”她渾濁的眼珠轉向主臥東牆那座金絲楠木佛龕。佛龕頂端的智能麵板原本流轉著柔和經文的幽藍光暈,如今黯淡無光,積了一層薄灰,在奢華的空間裡像個格格不入的棄兒。
“瞧見沒?連菩薩都厭煩這虛頭巴腦的玩意兒了!”楚母枯瘦的手指戳向智能麵板,指尖因激動微顫,“給我把這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拆了!換上能替我數錢的機靈玩意兒!我供真金白銀,它給我數得清清楚楚!讓菩薩也睜眼瞧瞧,我楚家供的,是實打實的真佛!”
剛進門的楚昊然正聽見母親最後一句,臉上瞬間堆滿諂媚,精英皮囊下的奴性畢露:“媽!您這主意絕了!高瞻遠矚!菩薩也得體諒人間疾苦嘛!供錢多實在!這才是真佛心!”他轉向陰影裡的周雅,語氣斬釘截鐵,“周秘書,立刻聯係工程部!把這智能麵板拆了,換最頂級的高速點鈔驗鈔模塊!要能聯網實時顯示總額的!再開個寬敞的出票口!錢進去,數字亮出來,讓媽舒舒心心供佛,菩薩明明白白受香火!佛龕的香爐口給我留著,媽還得親自上香呢!”
三日後。金絲楠木佛龕前。
檀香燃燒的淡藍煙霧,被點鈔機芯持續的低沉嗡鳴攪得支離破碎。佛龕腹腔內,精密的誦經係統被粗暴拆除,裸露的線頭如同被斬斷的神經,醜陋地蜷縮著。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高速點鈔模塊,上方加裝了一個寬闊的啞光黑不鏽鋼出票口,像一張無聲張開的貪婪之口。原本供奉佛像的位置空懸著,隻有幾縷殘留的檀香灰燼,證明著這裡曾是清淨之所。
楚母枯瘦的臉上難得浮起一絲孩童般的亢奮。她抱起一大摞剛從銀行取出的、捆紮緊密的嶄新百元鈔,刺眼的紅色映得她渾濁的眼珠都亮了幾分。“菩薩在上,今日手氣必旺!”她喃喃自語,如同進行一場神聖的交易。枯槁的手指有些笨拙,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將一捆捆鈔票塞進改造後的“進鈔口”。
“嗡——滋——”
點鈔模塊瞬間啟動,低沉持續的工業嗡鳴填滿空間。鈔票在內部高速翻飛,密集如驟雨的“唰唰”聲刺耳地切割著空氣。冰冷的電子女聲毫無感情地播報:“驗鈔通過,麵額一百元…一百張…一萬元整…”每報一次,佛龕正麵嵌入的小巧液晶屏上,代表總額的數字便向上跳動一萬。
“好!好好!”楚母渾濁的眼睛緊盯著屏幕上不斷攀升的數字,乾癟的嘴角咧開一個滿足的弧度。她抓起香案上一個鎏金小香爐,撚起一撮特製的、混合了金粉的昂貴檀香粉,小心翼翼地填進佛龕頂部保留的香火口。“菩薩,您老瞧瞧,”她點燃檀香,幾縷淡藍色煙霧嫋嫋升起,混雜著鈔票油墨和機器散發的微焦氣味,形成一種詭異渾濁的香火氣,“這才是實打實的供奉,比念那些虛經強萬倍!”
楚昊然在一旁弓著腰,適時遞上新的鈔票:“媽,您說得太對了!心誠則靈!菩薩見了真金白銀,肯定比聞那幾縷虛煙高興!您隻管供,數錢的事,交給‘佛爺’!”他刻意加重了“佛爺”二字,諂媚得令人作嘔。
周雅沉默地侍立陰影中,鏡片後的目光如同精密的傳感器,冷靜地記錄著一切。她的視線焦點,落在香火口飄落的灰燼上。混合著金粉的細膩香灰,如同無聲的沙塵,正悄無聲息地、持續不斷地飄灑而下。一部分灰燼落在點鈔模塊散熱口附近,被微弱的氣流卷起,打著旋兒。更多的灰燼,則飄飄灑灑,落向下方那個寬闊、冰冷的出票口邊緣,如同給黑鋼鍍上了一層不祥的啞光金粉。
瑞士,“燭龍”基地。
環形曲麵屏上,代表顏清璃生命體征的量子信號點依舊處於被“暗籠”係統強力屏蔽的灰暗狀態。深瞳ai的核心監控陣列無聲運轉,突然捕捉到一組極其微弱、卻帶有獨特加密特征的異常信號脈衝。
“檢測到低頻量子糾纏態擾動。”林驚蟄冰冷的電子音毫無波瀾地彙報,“信號特征:非生理性,高熵值,加密模式識彆為‘碎璃’協議衍生變種。信號源物理坐標鎖定:顏宅主臥佛龕區域。信號強度:極微弱,衰減速度:指數級。”
顧司衍的身影瞬間凝現在主控台前,深邃的目光鎖定屏幕上那組稍縱即逝的猩紅光點。“關聯載體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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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比對……關聯度99.8。”林驚蟄的電子音帶著高速運算特有的細微雜音,“信號特征匹配佛龕原始智能核心——顏總生前研製的‘智能祈福’模塊內置鋨189量子諧振晶體。該晶體設計用途:記錄香火頻率並生成對應‘福報’聲紋。推定:現香火口殘留晶體碎片正受外部異常物理刺激高溫金粉微粒)乾擾,發生量子態能級泄露。”
屏幕上瞬間彈出佛龕改造後的三維模型,香火口位置被高亮標注,旁邊數據流實時顯示著香灰成分含導電金粉)及點鈔模塊散熱溫度數據。
“信號內容?”顧司衍聲音低沉。
“信息碎片化嚴重。捕獲關鍵詞:‘供金’、‘總額’、‘香火’。”林驚蟄迅速回應,“信息指向明確。已加密歸檔至‘鐵證鏈非法獲利’數據庫。信號已湮滅。”
顧司衍的目光掃過屏幕上那猙獰的點鈔模塊特寫,最終落在香火口飄落的金粉灰燼上。“持續監控該物理坐標點。貪婪的咽喉,終將被自己供奉的塵灰堵塞。”
顏家主臥。
液晶屏幕上的總額數字已攀升至一個令人瞠目的數額。楚母臉上的滿足幾乎要溢出來,她顫巍巍地又拿起一捆鈔票,用力塞進進鈔口。
“嗡——滋——唰唰唰……”
機器忠實地運轉著。
“驗鈔通過,麵額一百元…一百張…一萬元整…”冰冷的電子女聲依舊。
突然!
“滋…哢…”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細沙落入精密齒輪的滯澀摩擦聲,極其突兀地夾雜在高速點鈔的“唰唰”聲中!
佛龕正麵那塊顯示總額的液晶屏,數字的跳動猛地一頓!屏幕邊緣,極其短暫地掠過幾道細微的、如同靜電乾擾般的亂碼條紋!快得如同錯覺。
“嗯?”楚昊然最先察覺到這絲微不可察的異樣,臉上的諂媚凝滯了一瞬,眉頭不易察覺地蹙起,狐疑地看向機器。剛才還流暢如水的數字,似乎卡了一下?
“怎麼了昊然?”楚母也停下塞錢的動作,渾濁的眼睛疑惑地盯著屏幕,那串代表財富的數字,剛才好像…頓住了?
“老夫人,機器可能吸入微量浮塵,瞬時擾動,已恢複。”周雅平板的聲音適時響起,毫無波瀾,仿佛一切儘在掌握。她鏡片後的目光卻銳利如刀鋒,不動聲色地掃過出票口邊緣——那裡,一層混合著金粉的細膩香灰,正隨著機器的持續震動,無聲地滑落、積聚在出票口內部的金屬滑道上,形成一層薄而均勻的啞光塗層。
屏幕上凝固的數字在短暫的停頓後,再次開始流暢地跳動。
楚母鬆了口氣,隨即不滿地白了周雅一眼:“什麼浮塵!我供菩薩的香灰,那是摻了真金粉的,金貴著呢!能是浮塵?”她不再理會,興致勃勃地將成捆的鈔票繼續塞進去。“菩薩看著呢!接著數!彆停!數得越響,菩薩越高興!”
“是,老夫人。”周雅微微頷首,完美地掩去眼底深處一絲冰冷的計算。
機器再次轟鳴起來,“唰唰”聲重新變得密集而規律。然而,在地下安全屋的絕對黑暗中,顏清璃頸間的鎢鈦項圈深處,緊貼喉骨的那塊微小凸起,毫無征兆地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灼熱感——如同感應到了香灰中金粉摩擦產生的微弱靜電,又像是被那混雜著貪婪銅臭的香火氣息所刺痛。那感覺稍縱即逝,卻在她凍僵的感官裡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烙印。
佛堂裡,無人察覺,佛龕內部寬闊的出票口滑道上,那一層沉默累積的、混合著金粉的香灰塗層,在機器持續的震動和鈔票高速通過的摩擦下,正悄然變得緊實、滑膩。像一個精心編織的、無聲的詛咒,潛伏在鈔票洪流的必經之路上,靜待著堵塞貪婪咽喉的最終時刻。楚母枯瘦的手,帶著對財富的無儘渴望,又抓起了一捆沉甸甸的“供奉”。
主臥裡回蕩著單調的“唰唰”聲與冰冷的電子播報,混合著檀香與油墨的詭異氣味。液晶屏上的數字依舊在攀升,不知疲倦。而在那冰冷的啞光黑出票口深處,那層致命的金粉香灰,正無聲地、一點一點地,加厚著通往毀滅的滑道。下一次進鈔的震動,下一捆鈔票的高速摩擦,是否會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粒金沙?寂靜的空間,隻有鈔票在機器裡翻飛的聲響,如同貪婪的倒計時,聲聲叩問著命運的齒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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