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石平台的晨光漫過阿爾卑斯山脊,液態琥珀般的光流淌在荊棘星鏈纏繞的腳踝。顏清璃倚在可調節的智能醫療榻上,琉璃色的瞳孔蒙著一層薄霧,像是被冰封的湖麵,倒映著顧司衍模糊的身影。神經共生契的餘波仍在體內震蕩,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看不見的弦。她像一件被精密修複的瓷器,初醒的光澤下是細密的裂痕,稍一觸碰便會逸出疼痛的顫音。
艾倫博士手中的全息數據板懸浮在空中,淡藍色的光流勾勒出複雜的分子結構圖。“鋨189納米機器人的代謝報告出來了,”他的指尖劃過一組旋轉的琉璃苣三維模型,花瓣脈絡裡流淌著細密的金色光點,“我們在顏小姐淚液析出的琉璃苣活性成分裡,發現了一種罕見的γ亞麻酸異構體。”
顧司衍的視線從顏清璃蒼白的臉上移開,落在那些流淌的金色光點上。他銀灰色的發梢垂落額角,挑染的幾縷銀絲在晨光下冷冽如刃。“說清楚。”聲音低沉,帶著一夜未眠的沙啞,昨夜神經共生契引發的劇痛仿佛還在脊椎深處隱隱作祟。
“這種異構體與顏小姐rh陰性血的親和度高達99.8,”艾倫的指尖放大分子模型,一個獨特的螺旋結構在花蕊中心閃爍,“它能加速鋨189納米機器人的傷口修複效率,同時……”他頓了一下,目光掃過顏清璃腰側那處被荊棘星鏈熔鑄過的月牙疤痕,三維成像顯示疤痕深處新生的淡金色肉芽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交織,“顯著降低神經痛覺敏化反應。像是……天然的神經鎮痛劑和細胞催化劑。”
顏清璃的長睫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目光虛虛地落在那株旋轉的全息琉璃苣上。母親沈硯知生前最愛的花……京都老宅玻璃花房裡成片的淡紫,總在雨後彌漫著清冽的苦香。回憶的碎片帶著微弱的刺痛劃過混沌的腦海。
“所以?”顧司衍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幾乎籠罩了整個醫療榻。他的指腹隔空描摹著琉璃苣的輪廓,冰裂紋戒指的藍光在花瓣投影上流轉。
“所以,”艾倫推了推金絲眼鏡,“我們建議在顧總的城堡,建立一座最高等級的無菌琉璃苣培育花房。通過量子級環境控製係統,精準模擬最適宜其活性成分生長的條件,並將提純的精華直接融入顏小姐的愈傷療程。”他調出城堡西翼的設計圖,一片巨大的玻璃穹頂結構在全息屏延展,“花房將接入‘璃光’生命體征監測網,每一株琉璃苣釋放的揮發性分子,都會根據顏小姐實時的神經痛閾和疤痕修複數據進行動態調節。”
顧司衍的目光沒有離開顏清璃。她正嘗試抬起搭在絲絨扶手上的指尖,動作緩慢而笨拙,像一隻折翼後初學飛翔的蝶。“林,要多久?”他問特助,聲音裡的緊繃感鬆動了半分。
“花房主體結構由自清潔液態金屬玻璃構成,gsy工程部承諾72小時內完成。”林驚蟄快速滑動數據板,“但第一批具備醫療效能的植株成熟,至少需要兩周。而且,核心母株的培育,需要最精密的……”
“我來。”兩個字斬釘截鐵。
艾倫愕然:“顧總,無菌培育需要專業農學家和自動化係統……”
顧司衍已轉身走向操控台,指尖在光幕上快速劃動,調出花房內部實時建造影像。“璃光係統,接入我的生物權限。”他命令道,冰裂紋戒指藍光一閃。影像切換,鎖定在花房核心區域——一片由隕石碎片鋪就的圓形苗床,中央預留著一個拳頭大小的鉑金栽培皿,皿底連接著密密麻麻的透明營養液導管和微型傳感器陣列。
“那是最關鍵的母株位置!”艾倫試圖解釋。
“我知道。”顧司衍打斷他,視線卻穿過光幕,落回醫療榻上。顏清璃正微微偏頭,琉璃色的眸子失焦地望向窗外阿爾卑斯連綿的雪峰。“她的命是你救的,”他像是在對艾倫說,又像是在對那片虛空低語,“花,當然要親手養。”
七日後,gsy城堡西翼。
巨大的玻璃穹頂在阿爾卑斯刺目的雪光下流淌著液態鉑金般的光澤。花房內部,恒溫恒濕係統營造出近乎停滯的春日。空氣裡彌漫著一種奇特的冷香,混合著營養液的微澀和冰雪的凜冽,那是數萬株初生琉璃苣嫩葉散發的氣息。
顧司衍站在核心苗床邊,褪去了慣常的黑色西裝,隻著一件纖塵不染的銀灰色高定襯衫,袖口挽至肘間,露出小臂虯結肌肉上淡金色的活體電路紋路——它們此刻正極其微弱地明滅著,與苗床下方“璃光”係統的監測光流隱隱呼應。他手中拿著一把造型極簡的鉑金噴壺,壺身沒有任何按鈕,隻在握柄處嵌著一枚米粒大小的鋨189芯片,藍光流轉。
他的動作異常專注,甚至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虔誠。噴壺細密的水霧均勻地灑落在中央鉑金栽培皿中那株唯一的幼苗上。那不是普通的琉璃苣幼苗。它的兩片嫩葉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淡紫色,葉脈裡流淌著細碎的金色光點,如同熔化的星辰被注入了生命。這是艾倫團隊利用顏清璃淚液中析出的特殊成分、結合星塵胎血中的某種活性因子,在量子培養艙中催生出的初始母株,被命名為“沈硯知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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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度21.3c,濕度68,營養液伽馬亞麻酸濃度0.00037pp……”林驚蟄的電子音低低地回蕩在顧司衍的骨傳導耳機裡,精準地報著數據。
顧司衍恍若未聞。他的視線鎖在那兩片微微顫動的嫩葉上,仿佛那是世間最脆弱的琉璃。噴壺移動的角度、水霧的密度、甚至他呼吸的節奏,都下意識地調整到最輕柔的狀態。溫熱的營養液流過葉脈,那些金色的光點似乎更亮了一分。他俯身,靠得很近,銀灰色的發梢幾乎要觸碰到嫩葉,氣息放得極輕。
“快些長。”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花房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期盼,像在對著一個沉睡的嬰兒低語,“她的疤還疼。”冰裂紋戒指的藍光在嫩葉上投下微小的光斑,如同星塵的注視。
gsy醫療中心
顏清璃靠在升起的醫療榻上,身上蓋著輕暖的雪貂絨毯。巨大的落地冰璃窗正對著城堡方向,西翼那座玻璃穹頂在午後的強光下,隻是一個遙遠而刺目的光點。艾倫剛剛將花房的實時監控畫麵投射在她麵前的懸浮屏上。
畫麵清晰無比。她看到了那座冰藍色的穹頂,看到了隕石鋪就的苗床,看到了苗床中央鉑金皿裡那株稚嫩的、流淌著淡金色光點的幼苗。然後,她看到了他。
那個俯身靠近幼苗的銀灰色身影。他側臉的輪廓在監控角度下有些模糊,但那專注的姿態、微微前傾的肩背、挽起袖口下緊繃的小臂線條……都無比熟悉。鉑金噴壺在他手中穩定地傾灑著水霧,細密如煙。
畫麵無聲,但顏清璃仿佛能聽到水珠落在嫩葉上的細微聲響,能感受到那份專注投射在幼苗上的重量。一股酸澀的暖流猝不及防地衝上鼻腔,眼眶瞬間發熱。母親的身影與眼前全息畫麵裡那個俯身的男人奇異地重疊——沈硯知在京都琉璃花房裡侍弄那些淡紫色花朵時,也是這樣的專注,這樣的……溫柔以待。
她搭在絨毯上的左手,極其緩慢地抬起一點點,指尖微涼,帶著初醒後的笨拙,輕輕觸碰到冰冷的懸浮屏邊緣。指腹隔著屏幕,虛虛地拂過那個身影的輪廓,拂過他手中噴壺灑下的水霧,拂過那兩片在營養液中舒展的、流淌著母親印記的淡紫色嫩葉。
一滴溫熱的淚,毫無預兆地掙脫睫尖,無聲地滑落,砸在雪貂絨毯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艾倫的聲音適時地在旁邊響起,帶著醫者的平靜,卻也難掩一絲動容:“顧總已經連續七天,每天三次,準時進入花房進行核心灌溉。‘璃光’係統記錄顯示,沈硯知一號的生長速率比量子模型預測最優值高出3.8個百分點,活性成分濃度曲線異常完美。”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今天灌溉的營養液,是他親自用阿爾卑斯雪頂融水、按古法蒸餾提純後,又通過了七道離子過濾程序。”
顏清璃沒有說話。琉璃色的眸子依舊蒙著薄霧,卻清晰地倒映著屏幕上那個俯身照料幼苗的身影,倒映著他銀發垂落時肩背繃出的沉默弧線。一股陌生的、酸澀而沉重的暖流,裹挾著母親的記憶和窗外雪峰的冷光,沉沉地墜入心湖深處。
她搭在屏幕邊緣的指尖微微蜷起,輕輕收回,重新藏進溫暖的絨毯裡。那滴淚痕在雪白的貂毛上迅速隱沒,隻留下一點微不可察的濕意。
而城堡花房內,顧司衍似有所感。他噴灑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瞬,仿佛捕捉到了醫療中心傳來的一絲微妙的信號波動。他直起身,目光穿透玻璃穹頂,遙遙望向醫療中心的方向。冰裂紋戒指的藍光在嫩葉上微微閃爍。
“璃光,”他低聲命令,聲音在寂靜的花房裡格外清晰,“接入醫療中心維生艙核心傳感器數據流,同步母株環境參數。把她的……實時體征波動,投射在這裡。”他指了指幼苗旁一小片光潔的隕石地麵。
一道極淡的光幕在幼苗旁的地麵升起,上麵快速滾動著加密的生理數據流。顧司衍的目光掃過那些代表她生命律動的數字和曲線,再落回那株生機勃勃的幼苗時,深邃的眼底,冰封的輪廓似乎又被什麼悄然融化了一分。
他再次俯身,鉑金噴壺傾瀉下最後一道輕柔的水霧,如同無聲的契約,澆灌著連接兩地的希望之芽。淡紫色的嫩葉在光暈中輕輕搖曳,葉脈裡的金色光點,仿佛與遠方醫療中心心口吊墜下的淡金疤痕,隔著雪峰與長空,無聲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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