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巔琉璃堡的暴風雪早已成為被隔絕在外的無聲背景板。室內,恒定的溫暖與寧靜中,彌漫著一種被精心嗬護後的靜謐。自那日顧司衍以身為“藥”,強勢介入她初現端倪的情緒低穀後,顏清璃感覺自己像一塊被重新投入暖爐的琉璃,正一點點回溫,透出內裡的光。
這日午後,星塵在育嬰團隊照料下睡得正沉。主臥套房內過於極致的靜謐,反而讓她生出一點想要獨自待著的念頭。並非疏離,而是一種想要確認自身存在的細微衝動。
她信步走入與主臥相連的私人畫室。
這裡的光線被智能係統調節得極好,柔和而明亮,如同阿爾卑斯永恒的清晝。空氣裡飄散著鬆節油和新顏料的清淡氣息。畫架、畫板、各式畫筆顏料井然有序,許多都是新添置的頂級品牌,有些甚至是需要特定溫度濕度保存的特殊礦物顏料,足見其主人用心。
顏清璃在畫架前坐下,目光掠過一旁懸浮光幕上星塵酣睡的實時影像,唇角無意識地彎起。她沒有構思宏大的主題,隻是隨手拿起一支沾染了群青色的畫筆,蘸了水,想在紙上遊弋,勾勒心中那抹柔軟的輪廓——星塵吃奶後滿足咂嘴的小表情。
筆尖觸及紙麵,流暢地滑開。她畫得很專注,沉浸在線條與色彩的簡單世界裡,暫時拋開了所有外界的紛擾與內心的餘悸。
然而,產後初愈的身體並未完全恢複,畫了不過半小時,她的額角便沁出細密的虛汗,呼吸也微微急促起來。一股熟悉的、帶著些許疲憊的燥熱感升起。
一滴汗珠,順著她的太陽穴滑落,沿著臉頰滾至下頜,搖搖欲墜。
她下意識地抬手想擦,動作間,那滴飽含著她身體代謝信息的汗珠,卻搶先一步墜落——
“嗒。”
一聲輕不可聞的細響。
汗珠正正砸在畫紙上那未乾的、描繪著星塵眼睫的鈷藍色顏料上!
頃刻間,奇異的反應發生了!
那滴汗珠浸潤處的鈷藍色顏料,仿佛被注入了某種活性,竟隱隱泛起一層極淡、卻絕不屬於任何已知顏料的……幽藍色微光?
更令人驚愕的是,汗珠並未就此暈開散漫,而是仿佛被畫紙吸收,其蘊含的某些成分與顏料中的礦物微粒、乃至畫紙本身的纖維發生了難以理解的相互作用。
唰——
畫架旁,一直處於待機狀態的納米清潔機器人臂猛地啟動!頂端細小的掃描探頭射出淡金色的光束,精準鎖定那滴汗珠與顏料混合的微小區域。
【檢測到異常生物成分與顏料載體發生非標準反應!啟動實時分子級分析!】林驚蟄的電子音以極低的音量在畫室內響起,冷靜地彙報。
顏清璃驚得停下了筆,琉璃色的眸子愕然地看著那泛著詭異微光的“汙漬”。
幾乎是同時,她腕上的ai手環輕微震動,麵前空無一物的空氣裡,一道三維立體圖譜被迅速構建出來——
那是一個不斷旋轉、增殖的複雜分子結構模型,核心正是她那滴汗液的成分,與鈷顏料中的某些元素結合,衍生出一種全新的、結構奇特的化合物,其能量頻譜顯示出極其微弱的、非自然的放射性特征!
【分析完畢。汗液樣本中檢測到微量放射性同位素cs137及60殘留,濃度0.0013貝克勒爾升,低於健康危害閾值,但遠超自然環境本底值。】林驚蟄的彙報冰冷而精準,【與顏料中氧化鈷成分在汗液電解質環境下發生催化反應,生成新型絡合物,可激發特定波長的可見光……推測輻射源殘留與楚氏集團非法處理的核醫學廢料關聯度92.7。】
楚家!核汙染!
顏清璃的心臟猛地一縮,指尖瞬間冰涼。那些被刻意壓抑的、關於楚家地下實驗室的冰冷記憶碎片再次襲來。他們竊取技術,草菅人命,竟然……連環境都汙染到如此地步?甚至連她身體裡,都留下了痕跡?
恐懼與憤怒如同冰火交織的藤蔓,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
三維圖譜旁,更多的數據流瀉而下,自動關聯、生成了一條清晰的證據鏈模擬圖:從楚氏實驗室的隱蔽排汙路徑,到周邊土壤、水體的汙染數據模擬,再到通過食物鏈可能的富集途徑……最終,指向她這滴汗液中的微量證據。
科技以最冷靜無情的方式,將一條潛在的、駭人聽聞的罪證,赤裸裸地呈現在她麵前。
就在她因這意外發現而心神劇震、呼吸急促之時——
又一滴液體,從她因震驚而睜大的眼眶中滑落。
溫熱、鹹澀。
是一滴淚。
它無聲地墜落,恰好滴在那幅未完成的畫作上——星塵柔嫩的臉頰旁邊。
淚珠砸開一小片濕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