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卑斯山穀深處，頂級高爾夫球場的極致寧靜與開闊，仿佛具有某種滌蕩心靈的魔力。夕陽將顧司衍和顏清璃的身影拉長，投在翡翠般的絨毯上，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方才那枚高爾夫球上突兀的嶄新劃痕，如同投入湖心的微小石子，在顏清璃心底漾開一圈細微卻持久的漣漪，但很快被顧司衍沉穩的存在感和球場宏大的靜謐所安撫。
返程的直升機上，她靠著舷窗，望著下方逐漸縮小的、如同上帝傑作般的球場輪廓，腦海中仍回響著他那句“最終的對手，隻是規則與自身的欲望”。身心經曆馬背驚魂與綠茵博弈的雙重淬煉，一種更深沉的疲憊與奇異的滿足感交織襲來。她微微闔上眼，任由直升機引擎的轟鳴化作白噪音，意識漸漸沉浮。
顧司衍將她微涼的指尖攏入掌心，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她虎口處因握杆而微紅的皮膚，熔金色的瞳孔倒映著窗外流淌的雲海與暮色，深邃難測。
回到璃光城堡，已是星子低垂。智能家居係統早已將主臥調節至最適宜休憩的模式，空氣中漂浮著助眠的雪鬆與薰衣草冷香。經曆一日體力與心力的雙重消耗，顏清璃幾乎是沾枕即眠。
然而，深沉的疲憊並未帶來安寧的睡眠。
夢境如同黑色的潮水，無聲無息地淹沒了她。
不再是高爾夫球場的陽光綠茵，而是冰冷刺骨的黑暗。她仿佛又回到了楚家那間不見天日的地牢，潮濕的黴味混合著餿飯的酸臭，鑽入鼻腔，扼住呼吸。沉重的鐵鏈鎖住腳踝，每一下掙紮都帶來鑽心的疼痛和冰冷的回響。
空氣越來越稀薄。
她張大嘴，拚命想吸氣，胸口卻如同被巨石死死壓住，每一次肋骨的起伏都伴隨著撕裂般的劇痛和徒勞的空響。視線開始模糊，黑暗中浮現出楚母獰笑的臉、楚鈺嘲諷的嘴角、楚昊然陰冷的眼神……他們圍著她，如同觀看溺水的螻蟻，無聲地欣賞著她的窒息。
“呼吸啊，顏大小姐，喘口氣給我們聽聽？”楚虹尖利的聲音仿佛直接刮擦在耳膜上。
“這裡的空氣，可是要收費的。”楚父陰冷的補充如同毒蛇吐信。
絕望如同冰水，從頭頂澆下，凍僵了四肢百骸。肺部火燒火燎，渴求著氧氣，卻隻能吸入更多冰冷的絕望。她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無力地彈動著，感受著生命隨著每一次呼吸的失敗而飛速流逝。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湮滅於黑暗的刹那——
“嘀嘀嘀！嘀嘀嘀——！！！”
尖銳刺耳的警報聲如同利刃，悍然劈開了厚重的夢魘！
身下的智能床墊感知到她驟然飆升的心率、緊繃的肌肉和瀕臨窒息的呼吸模式，內置的納米級生物傳感器瞬間觸發最高級彆乾預！
“砰！”
床墊靠近她肩背的區域猛地向上彈起一個精妙的弧度，恰到好處地托起她的上半身，改變了她因噩夢而蜷縮窒息的體位，強行打開了氣道。
同時，床頭那麵巨大的智能醫療屏瞬間亮起刺目的紅光，將昏暗的臥室映得如同警報中心！
【警告！監測到呼吸暫停！持續時間：47秒！】【血氧飽和度急劇下降：82！】【心率異常升高：135次分！】【應激反應等級：最高級！啟動緊急乾預協議！】冰冷的係統女聲急促地播報著駭人的數據。
顏清璃猛地睜開雙眼，劇烈地喘息起來，如同真正溺水獲救的人，貪婪地吞咽著臥室裡清涼潔淨的空氣。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冷汗浸透了真絲睡袍，黏膩地貼在背上，帶來一陣陣戰栗。
她茫然又驚恐地看著床頭屏幕上那依舊閃爍的紅色警報和觸目驚心的數據，夢境中窒息的痛苦如此真實，與現實的身體反應無縫銜接，讓她一時分不清身在何處。
“璃寶！”
臥室門被猛地推開，顧司衍幾乎是瞬間出現在床邊。他顯然是從書房直接衝來的，發絲微亂，素來冷峻的臉上此刻布滿了罕見的驚惶與戾氣，熔金色的瞳孔在警報紅光的映照下，如同燃燒的琥珀，死死鎖定在床上劇烈喘息的顏清璃身上。
他一步跨到床邊，無視那刺耳的警報，溫熱的大手第一時間撫上她的臉頰，另一隻手迅速貼上她的頸側動脈，感知那失序狂跳的脈搏。
“看著我！呼吸！跟著我的節奏，深呼吸！”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卻又泄露了極力壓製下的恐慌。他深吸一口氣，放緩語速，引導著她，“吸——呼——吸——呼——”
顏清璃渙散的目光終於聚焦在他臉上，看著他眼中清晰的擔憂與恐懼，聽著他沉穩儘管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的引導，夢魘的餘威漸漸褪去。她努力跟隨他的節奏，試圖平複那脫韁的心跳和混亂的呼吸。
腕間的“等待”腕表也在此刻發出柔和的震動，表盤上浮現出舒緩的呼吸引導光暈。
顧司衍冰裂紋戒指藍光急閃，厲聲下令：“林！全麵掃描！排除一切物理刺激源！分析噩夢觸發因素！醫療團隊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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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令已確認。環境掃描完畢，無異常。生理數據分析：噩夢由日間高強度精神壓力及潛在ptsd觸發。正在注入舒緩性神經安撫劑氣體微量釋放）。」
空氣中助眠的冷香裡，悄然融入了一絲極淡的、能有效緩解焦慮安撫神經的特定分子。
刺耳的警報聲戛然而止，屏幕紅光轉為柔和的警示黃光，顯示她的血氧和心率正緩慢回升。
臥室裡隻剩下顏清璃逐漸平穩卻依舊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顧司衍俯身，將她連人帶著薄被一起緊緊擁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揉進骨血。他的下頜緊貼著她的發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裡同樣劇烈的心跳，以及那細微的、無法完全控製的輕顫。
“沒事了……沒事了……”他一遍遍在她耳邊低語，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在安撫她，更像是在說服自己，“我在，沒人能再傷害你……呼吸，好好呼吸……”
顏清璃的臉頰埋在他溫暖的頸窩，嗅著他身上令人安心的雪鬆氣息，感受著他強健臂膀帶來的絕對保護，最後一點驚悸終於緩緩沉澱。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臂，回抱住他精壯的腰身。
“我……我夢到……又回去了……”她聲音哽咽，帶著劫後餘生的脆弱。
“我知道。”顧司衍的聲音沉痛而冰冷，“我知道。”他吻著她的發頂，一遍又一遍，“那些地方，那些人，我會讓他們付出千萬倍的代價。我保證。”
他鬆開她些許，指腹極其輕柔地擦去她眼角滲出的生理性淚水，目光沉凝地看向那麵醫療屏。屏幕上依舊記錄著方才那驚心動魄的47秒呼吸暫停。
那冰冷的數字，像一根毒刺，狠狠紮進他心底。
他的眼神驟然變得幽深可怖，一種近乎毀滅的暴戾情緒在熔金色的眼底翻湧、凝聚。
他抬起手，冰裂紋戒指對準屏幕，聲音冷得如同西伯利亞的永凍冰原，一字一句，下達了新的指令：
“林，啟動‘呼吸稅’協議。”
“從現在起，她因噩夢、因楚家帶來的痛苦而停止呼吸的每一秒——”
“我都要楚家，用百倍的血債來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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