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聖殿頂層的光影被徹底重構。
智能琉璃牆壁與穹頂不再是阿爾卑斯雪峰的寧靜,全息投影技術臻至化境,精準複刻出五年前京都ai峰會酒店那條鋪著厚重深紅地毯、光線曖昧的悠長走廊。壁紙的細微紋路、空氣中懸浮的塵埃粒子、遠處宴會廳隱約傳來的觥籌交錯聲……每一處細節都極儘還原,將顏清璃瞬間拖回那個噩夢的入口。
她站在走廊起點,身上已非素白絲袍,而是換回了當年那件月白色的改良旗袍,勾勒出青澀單薄的線條。腰間“星寰之鏈”在幻境中隱去,但一股溫潤的能量場依舊守護著她的核心意識。她的眼神有些迷茫,帶著被藥物和謊言牽引的恍惚,腳步虛浮地向前走著。
“璃兒,保持呼吸,跟著我的聲音。”沈硯冰的聲音如同來自遙遠的天外,透過加密頻道傳來,帶著引導性的回響,“你現在在走廊,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感覺到了什麼?”
“燈……很暗。”顏清璃的聲音在神經鏈接中顯得飄忽不定,帶著藥物作用下的粘滯感,“地毯……是深紅色的,花紋……看不清楚……腳步有點軟,頭很暈……楚昊然給我的那杯酒……”
鏈接另一端,顧司衍緊閉雙眼,額角青筋微凸,冷汗浸濕了鬢角。他正通過高達90的神經鏈接,同步承受著她此刻的眩暈與不適感,那股被藥物操控的混沌感如同粘稠的泥沼,試圖也將他拖入。他緊握著她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指骨,仿佛這是維係兩人在記憶洪流中不被衝散的唯一繩索。
“雪鬆……”顏清璃忽然吸了吸鼻子,琉璃色的眼眸裡掠過一絲清晰的厭惡與警惕,“很濃的……雪鬆香水味。”這味道,與楚昊然平日慣用的、試圖模仿所謂“精英品味”的劣質香調截然不同,更冷冽,更純粹,帶著一種天然的、極具侵略性的壓迫感。全息幻境精準響應,濃鬱的、帶著冷冽木質氣息的雪鬆香氛在走廊裡彌漫開來,越來越濃,幾乎凝成實質。
“是這裡……1808。”她停在一扇厚重的、雕刻著繁複花紋的房門前。門牌號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他推我進去……然後……關上了門……”她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推開門,璃兒。”沈硯冰的聲音帶著不容退縮的堅定,“真相在裡麵。”
顏清璃的手顫抖著,伸向門把手。冰涼的觸感讓她瑟縮了一下。鏈接那端,顧司衍的呼吸驟然停止,全身肌肉繃緊如鐵,預感到門後即是煉獄入口。
她猛地用力,推開了門——
場景瞬間切換!
不再是走廊,而是1808房內的全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都璀璨的夜景,與室內未開主燈、隻餘幾盞壁燈營造的昏黃光線形成刺眼對比。空氣中雪鬆的冷香幾乎達到頂峰,混合著一種……情欲過後尚未散儘的、令人作嘔的甜膩氣息。
房間中央,那張淩亂不堪的大床如同罪證的核心。褶皺的白色床單,某些深色的、可疑的汙漬,崩落在地毯上的旗袍盤扣……每一處細節都被全息技術殘忍地放大。
而在床腳靠近浴室的地毯邊緣,一枚鉑金袖扣正靜靜地反射著壁燈的光——gsy的定製款,邊緣鐫刻著清晰的“gsy”字母!
“啊——!”
顏清璃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的尖叫,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眼前的景象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視網膜上。腦波監測屏上,代表她的曲線瞬間炸開一片刺目的猩紅警報!心率飆升至危險區間。
“呃!”顧司衍同步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通過神經鏈接,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被背叛、被淩辱、被推入深淵的極致恐懼與痛苦,如同海嘯般衝垮了他的精神防禦,狠狠撞擊在他的神經中樞上!那不僅僅是情緒的共鳴,更是近乎實質的生理痛楚!他握住她的手劇烈顫抖,另一隻手死死摳住了隕鐵座椅的扶手。
混亂的視野裡,一個高大的、帶著濃鬱雪鬆香氣的身影逼近。不是楚昊然!那身影更加挺拔,輪廓在昏暗光線下模糊不清,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和……一絲詭異的熟悉感?她看不清臉,隻能感受到那雙仿佛燃燒著暗火的瞳孔,以及他粗重的、帶著異常熱度的呼吸,噴灑在她裸露的頸側。
“走開……彆過來……”她無意識地呢喃,淚水洶湧而出。
然後,是腕間傳來的一陣劇痛!仿佛被什麼堅硬的東西狠狠硌到,冰冷的金屬觸感,伴隨著皮膚被劃破的銳痛……
“袖扣……”她在極致的痛苦中,破碎地吐出這兩個字。
幾乎同時,顧司衍的神經鏈接猛地接收到一股尖銳的、定位極其清晰的痛感——來自他的左手手腕內側!仿佛有一枚堅硬的、帶著棱角的金屬物,正死死抵在那裡,甚至劃破了皮膚!這個認知如同最殘酷的刑罰,讓他瞬間被巨大的悔恨與自我厭惡淹沒。他施加給她的,遠比他想象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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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璃!醒過來!那不是我……至少……不全是……”他在鏈接中嘶吼,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慌亂與痛苦。
然而,顏清璃仿佛被困在了那個瞬間。感受著身體被撕裂的痛楚,感受著那枚冰冷袖扣硌在腕骨的尖銳,感受著無處不在的、令人作嘔的雪鬆香氣……以及,在那一片混沌與絕望的儘頭,似乎有什麼溫熱的、帶著鐵鏽味的液體,滴落在她的臉頰……還有一句破碎的、幾乎聽不清的……
“找……顧氏……”
是誰的聲音?那麼沙啞,那麼艱難,卻又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
“啊——!”她猛地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身體如同被電流擊中般劇烈彈動了一下,腦波圖上的警報聲達到了頂峰!
“不行!生理指標臨界!腦波過載!司衍,準備強製乾預!”沈硯冰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急迫。
顧司衍看著顏清璃慘白如金紙、被汗水與淚水浸透的臉,看著她眼中那徹底破碎、隻剩下無邊恐懼的空洞,心臟如同被淩遲。協議第四條——最高叫停權——“若她眼中重現絕望”……
他看到了。
“終止!”他幾乎是吼出了這兩個字,聲音嘶啞破裂。
指令下達的瞬間,神經鏈接被強行切斷!籠罩著兩人的牽引光束驟然消失!全息投影出的1808房恐怖幻象如同破碎的鏡麵,嘩啦一聲消散無蹤!琉璃聖殿恢複了原本的純淨與安寧。
顏清璃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軟軟地倒回療愈床,陷入了短暫的意識空白,隻有胸膛劇烈的起伏和無聲流淌的淚水,證明著她剛剛從怎樣一場酷刑中逃脫。
顧司衍猛地喘了幾口粗氣,額際全是冷汗。他顧不上自己,立刻俯身,用顫抖的手指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淚痕,一遍遍低喚她的名字:“璃寶……璃寶……沒事了,結束了……”
他的聲音裡,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以及更深沉的、幾乎要將他壓垮的心痛與自責。
沈硯冰的全息影像沉默地看著這一幕。首次記憶接觸,比預想中更加凶險。顏清璃記憶中的1808房,似乎……與已知的線索存在著令人不安的偏差。而那枚袖扣的痛感,以及那句破碎的“找顧氏”……真相的碎片,似乎更加撲朔迷離了。
療愈艙內,隻剩下顏清璃壓抑的嗚咽,和顧司衍低沉而一遍遍的安撫。
記憶回廊的第一次探索,在雪鬆幻境與尖銳的痛苦中,被迫中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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