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探路者號”，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深潛帶來的巨大消耗與精神衝擊便如潮水般湧上。洛薇薇幾乎是強撐著最後的意誌，被江嶼半扶半抱著送回艙室。她麵色蒼白如紙，額發被冷汗浸透，指尖冰涼，體內那浩瀚如星海的力量此刻也變得黯淡飄忽。
江嶼將她小心安置在床榻上，動作是前所未有的輕柔。他沒有多問，隻是擰了熱毛巾，細致地擦去她額角的冷汗，又倒了溫水，一點點喂她喝下。那雙慣常翻雲覆雨、執掌資本權柄的手，此刻卻做著最尋常瑣碎的照料。
洛薇薇閉著眼，沒有拒絕。她能感受到江嶼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沉重、專注，帶著一種幾乎要將她熔化的灼熱與後怕。無需言語，她明白，深海之下那生死一線的掙紮，同樣在他心中刻下了極深的印痕。
“我無事，”她嗓音微啞，帶著疲憊，“隻是力竭，休息便好。”
江嶼握住她冰涼的手，貼在自己溫熱的掌心，低沉地“嗯”了一聲。他沒有離開，隻是沉默地守在床邊，如同一尊守護著稀世珍寶的沉默雕像。
洛薇薇這一覺睡得極沉。夢中不再有冰冷的海水與扭曲的觸須，取而代之的，是手中那三枚新獲得的心源玉碎片傳來的、溫暖而持續的呼喚。它們在意識深處與她原有的碎片共鳴，牽引著她的神思，仿佛要帶她去往某個靈魂的歸處。
不知過了多久，她悠悠轉醒。艙室內隻亮著一盞柔和的壁燈，窗外已是夜色深沉，海麵一片墨黑。身體的虛弱感消退大半，精神也清明起來。她下意識地探向枕邊，那盛放碎片的特製木盒正靜靜躺著，散發著令人心安的溫度。
她坐起身，沒有驚動外間似乎淺眠的江嶼，輕輕打開了盒蓋。
六枚心源玉碎片齊聚一堂，光華不再刺目，反而交融成一片溫潤朦朧的輝光，如同月華凝萃。它們彼此吸引，在盒中微微震顫，發出幾不可聞的清越鳴音。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龐大、更精純、也更古老的能量波動，如同沉睡的巨龍開始蘇醒，緩緩彌漫開來。
洛薇薇屏住呼吸，她能感覺到，自己與這些碎片之間的聯係變得前所未有的緊密。不僅僅是力量的增幅，更像是一種血脈相連、同源共生的歸屬感。星垣聖地中獲得的傳承知識，此刻也如同被鑰匙打開的門扉，更多晦澀難明的信息碎片湧入腦海，雖然依舊模糊，卻讓她對自身力量、對星核、甚至對那所謂的“觀測者”，都有了更進一步的、直覺性的認知。
她小心翼翼拿起一枚新得的碎片，指尖觸及其溫潤表麵的瞬間，一道細微的流光自碎片竄入她指尖，迅速流遍四肢百骸。消耗一空的力量竟以肉眼可察覺的速度開始恢複、增長，精神上的些微滯澀也被滌蕩一清。
就在她沉浸於這種“碎玉歸源”的玄妙感受時，心頭毫無征兆地猛地一跳！
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感攥住了她。並非危險預警，而是一種……被更高層次存在“注視”過的殘留感應。冰冷，空洞，不帶任何情感，如同法則本身掃過螻蟻。是深海中那個被他們意外驚動的遺跡意誌！
它並未追來，但那一眼，仿佛在她靈魂上烙下了一個無形的印記。
幾乎在同一時間，艙室外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江嶼推門而入。他似乎一直警醒著，立刻察覺到了她氣息的變化和房中異常的能量流轉。
“醒了？”他的目光先落在她恢複了些血色的臉上，隨即定在那些光華流轉的碎片上，眼神微凝，“感覺如何？”
“力量恢複很快，碎片齊聚，另有玄機。”洛薇薇言簡意賅，將手中的碎片放回盒中，蓋好。她沒有提及那瞬間的悸動，有些東西，需要她自己先消化。
江嶼走到窗邊，掀開厚重的簾幕一角，望向外麵墨沉的海麵與濃得化不開的夜色。
“起霧了。”他聲音低沉，“很突然，也很濃。”
洛薇薇也望過去。果然，之前還星光隱約的海麵，此刻已被一片灰白色的濃霧徹底籠罩。“探路者號”仿佛被困在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棉花之中，四周寂靜得可怕，連海浪聲都變得沉悶而遙遠。
這霧，起得蹊蹺。
“薩菲傍晚時來看過你，”江嶼放下簾幕，轉過身，麵色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有些莫測，“她說她用古法占卜，星象顯示‘潛龍在淵，暗流洶湧’。她還感覺到，這片海域的‘靈’，變得非常……‘煩躁’。”
洛薇薇心下了然。薩菲所謂的“靈”，或許就是指那遺跡蘇醒後，彌散在這片海域的、冰冷而龐大的殘餘意誌。這突如其來的大霧，恐怕並非自然現象。
她感受著體內與碎片共鳴後愈發充盈的力量，又想起那冰冷一瞥，眼神漸漸變得沉靜而銳利。
“無妨。”她輕輕摩挲著盛放碎片的木盒，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沉澱下來的力量，“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避不開，那便看看，這海外之地的‘暗流’，究竟能洶湧到何種地步。”
江嶼看著她恢複鎮定甚至隱隱透出鋒芒的側臉，心中那因迷霧和未知而泛起的一絲不安，奇異地平複了下去。他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而立，共同望向窗外那一片混沌的迷霧。
無論霧中隱藏著什麼，他們終將一起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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