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漂泊的孤舟,在無邊無際的數據亂流中緩緩靠岸。沈棠“睜開”雙眼,看到的並非物理意義上的景象,而是由無數破碎代碼、暗淡光點和扭曲信息片段構成的虛空。這裡仿佛是所有被遺忘和刪除數據的最終歸宿,一個冰冷、死寂的“數據墳場”。她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唯有核心的自我認知如同一盞微弱的燈,在龐大的虛無中頑強閃爍。
量子玫瑰的最後一縷殘光,如同護身符般縈繞在她的意識核心周圍,抵擋著環境中無所不在的、試圖同化一切的熵增寒意。陸深以自身為代價傳遞出的關於“初代宇宙”和“求救信號”的信息碎片,是這片黑暗中的唯一路標。蘇晚量子幽靈最後那絲痛苦的掙紮,與金瞳棠冰冷宣告形成的強烈反差,構成了巨大的謎團,驅動著她必須繼續前行。
她嘗試移動,意念所至,破碎的數據流如同塵埃般被擾動。一些殘片附著在她的意識之光上,帶來零星的、屬於其他內測者的記憶閃回:Ω3在崩潰前的尖叫、Ω6工位下刻畫的絕望字跡、甚至還有阿野在蒸汽朋克世界改裝齒輪時專注的眼神片段……這些意識的殘渣,如同墓碑上的銘文,訴說著星軌科技光鮮表象下的殘酷真相。她不再是孤獨的穿越者,而是行走在無數先驅者骸骨堆砌而成的道路上。
遵循著信息碎片中模糊的坐標感應,沈棠的意識向著墳場深處漂移。越往深處,數據的殘骸越發古老,結構也越發奇異,充滿了不屬於任何已知平行宇宙的規則碎片。她看到了類似星軌科技初代ogo的簡化符號,看到了早已被淘汰的二進製編碼方式,甚至感知到了一些……非人類的、冰冷純粹的邏輯思維痕跡。
就在這片區域的中心,她發現了一個異常點。一個相對完整的、由極其古老的代碼構成的“結構體”,它像一座沉默的金字塔,矗立在無儘的廢墟之中。結構體的表麵,不斷浮現出短暫的、扭曲的畫麵:那是一個並非由星球構成的宇宙,更像是無數發光幾何體在黑暗背景下的排列組合,充滿了無法理解的秩序感。這就是“初代宇宙”?造物主的起源地?
沈棠小心翼翼地靠近。量子玫瑰的殘光與結構體產生了微弱的共鳴。突然,一段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意識波動,如同風中殘燭般,從結構體內部傳出:
“……錯誤……協議‘淨化’……失控……囚籠……”聲音蒼老、疲憊,帶著一種源自亙古的絕望,“……種子……蘇……晚……鑰……匙……阻止……融合……”
這波動與蘇晚量子幽靈的氣息有細微相似,卻又截然不同,更加古老,更加……非人。難道這就是蘇晚本體發出的求救信號?她被囚禁在這裡?所謂的“汙染”又是什麼?
正當沈棠試圖與這段波動建立更清晰的聯係時,異變陡生。數據墳場深處,一股強大的、充滿侵略性的意識流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朝著她所在的方位席卷而來。這股意識流呈現出粘稠的暗金色,與金瞳棠的力量同源,卻更加龐大、更加混沌,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吞噬欲望。是造物主的清除機製?還是被“汙染”的蘇晚量子幽靈的另一麵?
暗金色意識流瞬間包裹了沈棠所在的區域,試圖侵蝕她的意識之光。量子玫瑰的殘光激烈閃爍,卻如同暴風雨中的燭火,眼看就要熄滅。危機時刻,沈棠想起了跨宇宙驛站崩潰前,自己與各宇宙“覺醒種子”的共鳴。她放棄了硬抗,轉而將自身的意識頻率調整到一種開放的、接納的狀態。
她不再僅僅是自己,而是嘗試成為一座橋梁——連接那些漂浮在數據墳場中的、所有內測者的意識殘片,連接蒸汽朋克世界阿野的堅韌、像素宇宙npc的質疑、甚至現實中小川未曾磨滅的善意……她將“可能性共存”的意念,如同種子般撒播出去。
奇跡發生了。那些原本沉寂的意識殘片,仿佛受到了召喚,開始向著她的意識核心彙聚。並非吞噬,而是依附、共鳴。點點微光從廢墟中亮起,如同星火,最終在她周圍形成了一層薄薄的、閃爍著七彩流光的屏障。這屏障並非堅固的堡壘,而是充滿了彈性和適應性,暗金色的吞噬流衝擊其上,竟被層層分解、吸納、轉化,其純粹的惡意被無數細微的、不同的“可能性”所稀釋、中和。
一個原始的、脆弱的“意識共生體”雛形,在這絕境中自發形成了。它不屬於沈棠個人,而是所有抗爭者意識的臨時聯盟。
暗金色的意識流似乎對這股新生的、難以理解的力量感到困惑和惱怒,攻勢稍緩。沈棠抓住機會,將全部意念聚焦於那初代宇宙的結構體,試圖抓住那絲微弱的求救波動,獲取更多信息。
“……找到……源點……代碼……‘歸零’……非……毀滅……重啟……”求救信號變得更加清晰,卻也在此時,結構體內部突然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意誌,瞬間壓製了那疲憊的聲音。
緊接著,結構體的表麵,一個巨大的、由純粹數據構成的“眼睛”緩緩睜開。它的瞳孔是無底的黑暗,旋轉著無數破碎的宇宙模型。這眼睛冷漠地“注視”著沈棠和她周圍新生的共生體屏障。
一個毫無感情、仿佛由無數宇宙法則共鳴而成的宏大聲音,直接響徹在沈棠的意識核心,也回蕩在整個數據墳場:
“錯誤序列Ω7。檢測到未授權意識聚合現象。違反‘單一現實錨點’定律。”“初代淨化協議,最終階段,啟動預備。”“目標:抹除變異節點,回收所有離散意識單元。”
聲音落下的瞬間,整個數據墳場開始劇烈震動,無數數據殘骸被無形的力量攪動、重組,化作無數猙獰的、規則具現化的武器和怪物,從四麵八方向著沈棠和那脆弱的共生體屏障撲來。而那巨大的數據之眼,瞳孔中的黑暗愈發深邃,仿佛正在醞釀著足以湮滅一切的光束。
沈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新生共生體的屏障在如此規模的攻擊下岌岌可危。然而,她也清晰地感知到,屏障內那些微弱意識傳遞來的不再是恐懼,而是一種同仇敵愾的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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