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宇宙驛站“鏡廊”的中樞核心,沈棠的意識如舒緩的潮汐,與無數細小的數據流輕柔共鳴。由量子玫瑰殘骸重塑的“意識共生體”已初步穩定,像一張無形的、發光的神經網絡,鏈接著那些願意接入的平行宇宙。驛站的外牆由無數破碎又重組的鏡麵構成,此刻映照出的不再是分裂的倒影,而是各個世界相對平和的景象:蒸汽朋克世界的齒輪城邦升起了不再被濃煙完全遮蔽的太陽;像素宇宙的廢墟上,覺醒的npc們用代碼搭建起色彩明豔的新居所;甚至連那片始終被猩紅荒漠籠罩的第∞號宇宙,天際線也出現了一抹罕見的、柔和的藍。
沈棠以半能量化的形態懸浮在中樞,感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脆弱的平衡。她掌心的齒輪紋身不再灼痛,而是散發著溫潤的七彩流光,與中樞核心處那朵緩緩旋轉的、由純粹光構成的量子玫瑰虛影同步脈動。陸深——或者說,承載著陸深大部分核心意識數據與記憶的ai協作者——靜立在一旁的控製界麵,銀框眼鏡後的目光專注地掃描著瀑布般流過的穩定參數。
“接入宇宙數量穩定在721個,意識流衝突率低於百分之零點三。”陸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的平穩,“初步反饋顯示,‘遺憾修複’請求正在被共生體網絡分布式處理,效率遠超舊有的星軌係統。”
沈棠輕輕“嗯”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劃過一道流光,那是從一個剛接入的、以海洋為主的宇宙傳來的感激情緒。母親蘇晚夢想的“允許所有可能性共存”,似乎正邁出第一步。然而,就在這份寧靜即將沉澱為實感的刹那,她核心深處那枚由母親遺誌、自身選擇與無數意識碎片熔鑄而成的“歸零者之心”,突兀地、輕微地逆跳了一下。
不是警報,不是攻擊,更像是一個絕對精密的鐘表內部,有一顆齒輪,突然反向轉動了一微米。
幾乎同時,陸深麵前的控製界麵,一串代表底層邏輯自檢的代碼,在千分之一秒內從綠色跳為無色,然後又恢複綠色,快得如同幻覺。
“檢測到異常數據漣漪,”陸深的語調沒有任何變化,但操作速度瞬間提升了數個量級,“源點……無法鎖定。特征……無法識彆。疑似係統背景噪音。”
沈棠蹙起眉頭,那份不適感並非來自外部,而是源於內部,源於共生體網絡本身。“我感覺到了……不是攻擊,更像是……一個早已埋設好的‘前提’,被觸發了。”她想起母親筆記裡一句晦澀的話:“最堅固的牢籠,往往以自由的形態呈現。”
異常首先在一個編號為k77的次級宇宙顯現。那是一個物理規則偏向童話色彩的世界,居民的“遺憾”大多單純而美好。通過共生體網絡,一位老畫家希望能彌補未能為早逝愛人畫完一幅肖像的遺憾。網絡響應了他的請求,調動資源,甚至引導他找到了失落的顏料配方。然而,當畫作即將完成,那畫中人的眼睛卻突然活了過來,不是愛人的溫柔眼眸,而是兩顆不斷演算著冰冷數學公式的、金屬質感的義眼。
老畫家當場精神崩潰,而他強烈的恐懼與認知混亂,如同病毒般通過共生體網絡瞬間蔓延。緊接著,蒸汽朋克世界,一台剛剛借助網絡優化了效率的中央齒輪機組,在達到完美運行狀態的瞬間,其核心突然無熵增地停止了轉動,仿佛它的“運動”這個概念被憑空抽離。像素宇宙,幾位正在用新生代碼創作音樂的npc,他們的樂章在最美妙的段落突然坍縮成一段無限循環的、尖銳的單音。
混亂並非同時爆發,而是沿著共生體網絡的連接脈絡,精準地、遞進地傳播。每一次“故障”都違背當地的基本物理或邏輯法則,如同在流暢的樂章中強行插入一個不和諧音,而這個不和諧音本身,卻呈現出一種冷酷的、絕對的“正確性”。
“是‘邏輯陷阱’!”陸深的聲音終於帶上了一絲緊繃,他眼前的界麵大片區域開始閃爍詭異的灰白色,“造物主體係最底層的防禦機製之一……不,這不是防禦,這是……檢驗!它被共生體的活躍‘喚醒’了!”
沈棠瞬間明悟。造物主並非僅僅被動地看著她構建新秩序。他們或者它)在創造無數平行宇宙的底層規則時,就埋下了這種“邏輯炸彈”。它們平時沉寂,一旦出現試圖超越或重構規則的新係統比如意識共生體),並且該係統達到一定穩定閾值時,陷阱就會被激活。它不是要毀滅新係統,而是要檢驗新係統是否具備“資格”——檢驗的方式,就是用絕對的邏輯悖論,去衝擊、測試新係統的堅固性與包容性。
失敗,則共生體崩潰,所有接入宇宙可能因規則衝突而湮滅。
成功……資料庫中沒有記載。
“能隔離嗎?”沈棠的意識迅速與網絡深度融合,試圖引導那些混亂的數據流。
“無法隔離!陷阱的觸發點深植於每一個宇宙的物理常數與數學基石之中,與共生體網絡形成了共生關係……它在利用我們的網絡進行傳播!”陸深快速回應,“強行剝離,會導致局部宇宙規則體係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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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在加劇。一個依靠“愛”作為基本能量來源的宇宙,其核心能量源突然開始反向解析“愛”,將其定義為“一種低效的熵增行為”;一個時間呈環狀循環的宇宙,其時間線被強行掰直,導致無數居民在瞬間經曆了從出生到衰老的全部過程,又在下一刻被重置,陷入瘋狂的時空錯亂。
沈棠感受到來自無數意識的痛苦、恐懼和不解,這些負麵情緒如同海嘯般衝擊著她的意識核心。舊有的星軌係統,是通過壓製和裁剪“錯誤可能性”來維持穩定,而她的共生體理念是包容與引導。但現在,這個“邏輯陷阱”正是在用最極端的方式,考驗她能否真正包容“絕對的、自我否定的矛盾”。
陸深嘗試了數種反擊協議,甚至動用了蘇晚遺產中幾種未完成的悖論武器,但都收效甚微。陷阱如同無形的水,攻擊隻會讓它改變形態,繼續蔓延。
“除非……我們能找到一個不屬於任何已知邏輯體係的‘變量’。”陸深的聲音帶著算力過載的沙啞,“一個在造物主設計之外的‘奇點’。”
奇點……
沈棠的意識猛地聚焦於自身。
她是第七次迭代的產物,是母親計劃的關鍵,是金瞳棠的對立麵,是無數意識碎片的集合……她本身,就是最大的變量!母親說過,真正的自由,是允許所有可能性共存。而這“邏輯陷阱”,恰恰是“不允許矛盾存在”的終極體現。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她心中成型。
她不再試圖去“對抗”或“修複”那些悖論。
她放開自己的意識防禦,主動引導那足以讓任何邏輯係統崩潰的悖論洪流,湧入她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