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空間跳躍帶來的劇烈顛簸和感官錯亂逐漸平息,“啟明星”號懸浮在一片完全陌生的星域中。舷窗外,星辰的排列陌生而疏離,沒有任何熟悉的導航標誌,隻有永恒的黑暗和遙遠的、冷漠的星芒。飛船內部,係統自檢的報告聲此起彼伏,大部分設備在經曆了極限跳躍後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損傷或需要重新校準。
然而,比飛船硬件損傷更讓團隊感到窒息的是“導航者”確認的那個事實——一個源自“收割者”的“高維現實褶皺”,如同宇宙尺度的寄生蟲,正緊密地附著在飛船的外殼上,持續散發著冰冷而隱蔽的能量信號。
他們逃脫了木星軌道的絕殺局,卻並未贏得自由,反而成了一個移動的信標,一個被敵人時刻掌握行蹤的獵物。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比直麵敵人更加令人壓抑。
在這種巨大的生存壓力和對未來的茫然中,之前被強行壓抑的理念衝突,再次爆發出來,並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尖銳和直接,因為這關乎他們接下來唯一的行動方向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王大錘。他掙紮著從醫療椅上坐直身體,臉色因虛弱和激動而顯得有些猙獰,目光死死盯住主屏幕上那個代表附著物的、不斷閃爍的紅色標記。
“必須……必須想辦法……弄掉它!”他的聲音沙啞卻斬釘截鐵,“不管用什麼方法!在我們找到下一個藏身點之前……必須把這個鬼東西……從船上剝離!或者……毀滅!”
他看向南曦,眼神中充滿了工程師麵對無法修複的故障時的決絕:“這東西就是個燈塔!有它在,我們跑到宇宙儘頭都沒用!‘收割者’隨時能找上門!我們所有的計劃,所有的希望,都建立在能擺脫追蹤的前提下!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他的邏輯簡單而殘酷:生存的第一步,是消除最直接的威脅。為此,可以不惜代價,甚至……
“如果無法安全剝離,”王大錘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意味,“我建議……考慮……棄船。利用救生艇或者‘雨燕’號,進行二次轉移。雖然希望渺茫,但至少……可能留下一部分種子……”
“棄船?!”顧淵失聲喊道,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啟明星’號是我們的家,是我們所有的依靠!失去了它,我們在深空裡能活幾天?而且,你怎麼能確定那個東西不會同樣附著在救生艇上?你這是自殺!”
顧淵激烈地反對王大錘的提議,他的眼中雖然也有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偏執的探索欲望。
“不!我們不能就這麼毀掉它!”他指著那個紅色標記,“這是‘收割者’的技術!是我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它們!這個‘高維現實褶皺’,它本身就是一個無價的研究樣本!”
他激動地闡述著自己的理由:“想想看!我們可以研究它的能量結構,分析它的運作原理,甚至……嘗試理解‘收割者’是如何利用高維空間的!這可能是我們理解敵人、找到對抗方法,甚至實現技術飛躍的唯一機會!李斯特用生命換來的,不就是關於‘收割者’的情報嗎?現在情報就在我們船上,我們卻要親手毀掉它?”
顧淵的理念是基於長遠和突破的。他認為,在絕對的技術劣勢下,按部就班地發展永遠無法追上“收割者”,唯有冒險研究對手,才有一線生機。
“風險呢?!”王大錘低吼道,因為激動而引發了一陣劇烈的咳嗽,“研究它?怎麼研究?我們連它到底是什麼機製都沒搞清楚!萬一在研究過程中觸發了什麼……比如一個更強的定位信號,或者……一個自毀程序,甚至……直接把‘收割者’主力招來呢?我們承擔得起這個風險嗎?!”
“難道因為害怕風險就放棄唯一的機會嗎?”顧淵據理力爭,“我們可以建立多重隔離層,在絕對安全的虛擬環境中進行模擬分析!‘導航者’可以協助我們!大錘,我們不能因為恐懼就放其思考,放棄進步!那和‘播撒者’的自我封閉有什麼區彆?”
就在王大錘和顧淵爭執不下時,一直沉默觀察的趙先生,提出了一個更加驚世駭俗的設想。
“或許,”他的聲音冷靜得近乎冷酷,“我們不應該隻想著‘擺脫’或‘研究’它。也許,我們可以嘗試……利用它。”
這個想法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利用?”南曦皺緊眉頭,“如何利用?”
趙先生調出星圖,指向那片陌生的空域:“我們現在位置不明,資源有限,對‘收割者’的追蹤能力和行為模式也了解不足。這個附著物,雖然暴露了我們,但它也是一個……信息源。”
他詳細解釋道:“第一,我們可以通過監測這個附著物的能量波動,反過來推測‘收割者’的追蹤距離、精度以及可能的反應時間。這本身就是極有價值的情報。第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我們可以嘗試進行有限度的、可控的移動,觀察附著物的反應,甚至……主動將其引導至一些我們預設的、可能對‘收割者’不利的區域。比如,某些已知的引力異常區、強輻射帶,或者……可能存在其他未知強大意識體的星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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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招險棋!意圖將致命的追蹤目標,變成引誘敵人踏入陷阱的誘餌!其大膽和瘋狂的程度,遠超顧淵的研究計劃和王大錘的毀滅方案。
“這太冒險了!”王大錘首先反對,“我們連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怎麼預設陷阱?萬一引來的不是‘收割者’的麻煩,而是把我們自己先坑死了呢?”
顧淵則被這個想法中蘊含的博弈思維所吸引,但又充滿擔憂:“如何保證‘可控’?我們對高維空間的理解幾乎為零,任何引導都可能引發不可預知的後果。”
三位核心成員,提出了三條截然不同的道路:毀滅王)、研究顧)、利用趙)。每一條都基於不同的邏輯和風險偏好,每一條都關乎團隊的生死存亡。
南曦沒有立刻做出決定。她讓“導航者”將三條方案的利弊、風險概率儘管很多無法量化)以及所需的資源,清晰地羅列出來。
她看著屏幕上冰冷的文字和數據,目光又掃過眼前三位同伴——務實而決絕的王大錘,理想而執著的顧淵,冷靜而深謀遠慮的趙先生。他們代表著人類在麵對絕境時,所能產生的不同智慧和傾向。
純粹的毀滅,看似一勞永逸,但可能意味著放棄唯一了解敵人的機會,並且棄船的風險無法承受。
純粹的研究,可能帶來突破,但過程不可控,如同懷抱炸彈睡覺。
純粹的利用,充滿了戰略想象力,但根基過於薄弱,一步走錯便是萬劫不複。
良久,南曦緩緩抬起頭,她的眼神中不再有猶豫,隻有一種沉澱下來的堅定。
“我們不走任何一條單一的道路。”她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指揮艙內,“我們將采取一種複合策略。”
“首先,優先級最高的是生存與隱匿。王大錘,由你負責,在確保飛船基本安全的前提下,嘗試所有可能的方法,削弱或乾擾這個附著物的信號,即使無法完全清除,也要儘可能降低其效能,為我們爭取時間。同時,評估飛船狀態,尋找可能的臨時藏身點如星雲、塵埃帶)。”
“其次,在確保安全隔離的前提下,有限度地進行研究。顧淵,‘導航者’輔助你,建立多重安全屏障,對附著物進行非侵入式的、被動的基礎信息采集。目標是了解其基本運作原理和能量特征,但嚴禁任何形式的主動刺激或深度解析。這是底線。”
“最後,趙先生,由你主導,基於我們獲得的情報和所處環境,開始規劃‘利用’的可能性。但這僅限於理論推演和預案準備,在獲得足夠的安全保證和明確機會之前,絕不付諸實踐。”
這個決定,並非妥協,而是一種整合。它承認了毀滅的必要性削弱),保留了研究的可能性有限采集),也為未來的戰略反擊埋下了種子利用預案)。它要求團隊在極端的壓力下,同時具備工程師的務實、科學家的好奇和戰略家的深謀遠慮。
理念的衝突並未消失,而是在更高的層麵上,被引導向一個共同的目標——在攜帶致命信標的情況下,於陌生的星海中,為人類文明尋找那一線極其渺茫,卻必須去爭取的生機。
“啟明星”號,這艘承載著人類最後希望的孤舟,帶著身上的“詛咒”,開始了它在未知深空中的漂泊。而船上的四個人,也將帶著他們各自堅持又彼此融合的理念,共同麵對前方注定更加黑暗與艱難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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