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省委大樓，頂層小會議室。窗外已是華燈初上，將榕華市的夜景勾勒得繁華而靜謐。室內，厚重的窗簾並未完全拉攏，留出一線，讓城市的微光滲入。
祁國棟和孫陸雨隔著一張寬大的實木會議桌對坐。桌上沒有文件，隻擺著兩杯早已涼透的清茶。
一天的繁忙公務剛剛結束，關於新省整合初期幾個棘手問題的深入討論，讓兩人眉宇間都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
祁國棟揉了揉眉心，解開襯衫最上麵的那顆紐扣，靠在椅背上，長長吐出一口氣。孫陸雨則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窗外，似乎在尋找著什麼能放鬆神經的東西。
“這幫老家夥，個個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祁國棟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卻依舊沉穩，“想把兩邊的資源真正擰成一股繩，難啊。”
孫陸雨笑了笑，那笑容裡也帶著疲憊，卻多了幾分他特有的狡黠：“急不得，老祁。這才剛開始，總得有個磨合過程。當年在榕華搞改革，不也是這麼一步步啃下來的？”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角落裡的那個小冰箱前——這是為了方便他們偶爾加班存放些簡單飲食準備的。孫陸雨打開冰箱門，在裡麵翻找起來。
祁國棟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找什麼呢？餓了？讓食堂送點夜宵上來？”
“不用。”孫陸雨頭也不回，聲音帶著點神秘，“給你弄點提神醒腦的。”
隻見他拿出幾樣東西：一瓶進口的蘇打水，一小盒濃縮西柚汁，甚至還有一小瓶不知誰放在這裡的、包裝精致的楓樹糖漿，最後，他竟然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公文包側袋裡，摸出了兩小袋速溶黑咖啡粉。
祁國棟看得眉頭微挑：“孫書記，你這又是搞什麼名堂？我們這是在省委會議室，不是路邊攤。”話雖帶著提醒，語氣裡卻並無真正的責備，反而帶著點好奇。
孫陸雨轉過身，臉上是那種祁國棟極其熟悉的、混合著認真與惡作劇的表情，隻是如今這表情出現在一位省委副書記臉上，反差感十足。
“與時俱進嘛，祁書記。”孫陸雨說著，拿起一個乾淨的玻璃杯——那是用來招待重要客人的水晶杯。他先是將兩包速溶咖啡粉倒了進去，然後注入少量蘇打水，用攪拌棒快速攪動，看著深褐色的粉末溶解、泛起細微的泡沫。
接著，他小心翼翼地擠入濃縮西柚汁，深紅色液體在杯中暈染開來。
然後，他做了一個讓祁國棟眼皮直跳的動作——他拿起那瓶楓樹糖漿，猶豫了一下，還是擠了少許進去，金色的糖漿如同絲帶般沉入杯底。
最後，他將剩餘的蘇打水“嘩”地衝入杯中，瞬間，杯子裡產生了激烈的反應，氣泡洶湧，顏色變成了某種難以描述的、介於深紅與褐色之間的渾濁狀態，表麵還漂浮著一些未能完全溶解的咖啡粉和糖漿絲。
一杯嶄新的、看起來極其可疑的混合液體誕生了。
孫陸雨將這杯“傑作”推到祁國棟麵前，表情鄭重，仿佛在呈遞一份重要文件：“祁書記，日理萬機，辛苦了。嘗嘗我最新研製的——‘川西特飲2.0’尊享版，專為高級乾部提神醒腦、激發靈感配製。”
“川西特飲”四個字一出，祁國棟先是一愣，隨即，遙遠的、帶著燒烤煙火氣和青春躁動的記憶瞬間被喚醒——那個夏夜，那杯顏色詭異、名字差點引發血案的“黑暗料理”……
他的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下，看著眼前這杯在省委會議室燈光下更顯“尊貴”而古怪的液體，又看看孫陸雨那副強裝嚴肅、眼底卻藏著促狹笑意的樣子，一種荒謬又親切的感覺湧上心頭。
“孫！猴！子！”祁國棟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壓低了聲音，指著那杯東西，“你真是……狗改不了……不對，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都什麼級彆了，還玩這套？這玩意兒能喝？還‘尊享版’？我看是‘送走版’吧！”
他嘴上罵著，身體卻很誠實地微微前傾，帶著一種混合著嫌棄和好奇的神情，仔細觀察著那杯液體。
孫陸雨終於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趕緊又板起臉，但眼裡的笑意藏不住：“老祁，你這就不懂了吧？蘇打水促進代謝，西柚汁富含維c，黑咖啡提神，楓糖漿補充能量！科學配比，高端原料！跟當年那能一樣嗎？保證喝完之後，思路泉湧，拿下那些‘老家夥’不在話下！”
祁國棟被他氣笑了，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端起那杯“川西特飲2.0”，湊到鼻尖聞了聞，一股混合著咖啡苦香、西柚酸澀和一絲甜膩的複雜氣味衝入鼻腔。他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權衡一位省委書記的尊嚴與對老友“創意”的捧場哪個更重要。
最終，他還是帶著一種“視死如歸”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瞬間，極其複雜的味道在口腔裡炸開！碳酸的刺激、咖啡的醇苦、西柚的尖銳酸澀、還有那突兀的甜膩……幾種強烈的味道互不相讓，衝擊著他的味蕾。
“咳咳……”祁國棟被嗆得輕咳兩聲，眉頭緊緊皺起，表情痛苦地放下杯子，抓起旁邊的涼茶猛灌了一口，“孫猴子！你這配方……比當年的殺傷力還大！簡直是……是辦公室武器！”
孫陸雨看著他那副狼狽樣，再也忍不住，靠在椅背上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肩膀都在抖動，哪裡還有半點省委副書記的威嚴。
祁國棟看著他笑，自己緩過勁來，也忍不住跟著笑了，一邊笑一邊指著孫陸雨：“你啊你……要是讓外麵那些戰戰兢兢彙報工作的乾部看到你這副德行，看你這副書記的威信還要不要了！”
“怕什麼？”孫陸雨止住笑，擦了擦眼角，“關起門來，你不還是那個被我一杯‘川西特飲’差點送走的祁國棟？”
會議室裡嚴肅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二人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無所顧忌、可以互相惡作劇的年輕時代。
那杯隻被嘗了一口的“川西特飲2.0”被嫌棄地推到一邊，涼透的清茶重新被端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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