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高橋省,冬日的凜冽尚未完全退去,料峭寒風仍裹挾著絲絲寒意,掠過剛剛解凍的土地,掠過城市高樓間匆忙的人流。但在某些角落,一種不同於氣候溫度的變化,正在悄然發生。
省委一號樓,書記辦公室。
祁國棟站在巨大的全省地圖前,目光沉靜地掃過那上麵新標注的、涵蓋了原高橋與江北兩省的廣闊疆域。
地圖旁的白板上,密密麻麻卻又條理清晰地羅列著合並初期迫切需要解決的難題:產業布局優化、交通網絡對接、民生政策並軌、乾部思想融合……
秘書小陳輕手輕腳地進來,將一杯剛沏好的熱茶放在辦公桌一角,低聲道:“書記,扶貧辦的同誌已經在會議室等著了,關於開年後的重點貧困村摸排工作。”
祁國棟從地圖上收回目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溫熱的液體驅散了些許疲憊。“告訴他們,我馬上到。”他頓了頓,補充道,“通知辦公廳,原定下午的開發區調研照常,但路線調整一下,增加北山區的兩個偏遠鄉鎮。”
小陳略微遲疑:“書記,北山區那邊路況不太好,而且天氣預報說下午可能有雨夾雪……”
“就是因為路不好,才更要去看看。”祁國棟語氣平和,卻不容置疑,“老百姓常年累月走的路,我們走一次就怕了?去吧。”
會議室裡,扶貧辦的彙報嚴謹而細致,數據、圖表、規劃一應俱全。祁國棟聽得認真,不時插話詢問。
“這個數字,是摸排到戶核實的,還是下麵報上來的估算?”他指著一項關於某村危房改造的數據問。
扶貧辦主任額角微微見汗:“是……是根據各鄉鎮上報彙總的。”
祁國棟放下手中的筆,目光掃過與會眾人:“同誌們,扶貧攻堅,講究的是精準。數據摻不得半點水分,情況容不得絲毫馬虎。我們坐在辦公室裡聽彙報、看報表,永遠不知道老百姓鍋裡煮的是什麼,炕上鋪的是什麼。從明天開始,扶貧辦牽頭,各相關部門抽調骨乾,成立聯合核查組,我親自帶隊,分批下去,不打招呼,不定路線,直接進村入戶。我要看到最真實的情況,聽到最原始的聲音。”
他的話語不重,卻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不打招呼,直接入戶?這意味著一場真正意義上的“突然襲擊”,下麵任何粉飾太平的準備都將無所遁形。
有人麵露難色,有人暗自心驚,但更多的是感受到一種久違的、沉甸甸的壓力與觸動。
散會後,祁國棟沒有片刻休息,直接乘車前往北山區。果然如小陳所料,車輛駛離主乾道後,路況變得崎嶇顛簸。天空也陰沉下來,細密的雨夾雪開始飄落,打在車窗上,瞬間凝結成冰淩。
隨行的當地乾部幾次試圖勸說返回,都被祁國棟擺手製止。“繼續開。”他目光始終望著窗外那些在寒風中顯得有些蕭索的村莊和田地。
在一個名為“石頭坳”的村子外,道路因積雪變得泥濘難行,車輛無法繼續前進。祁國棟推開車門,直接下了車。
“書記,路滑,要不……”當地鄉長急忙拿著雨傘跟上。
祁國棟接過雨傘,卻沒有打開,反而遞還給鄉長,自己拉緊了羽絨服的拉鏈,說道:“幾步路,走進去。老百姓天天走,我們矯情什麼?”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泥濘的村道上,冰涼的雪水浸濕了褲腳。隨行人員和聞訊趕來的村乾部跟在後麵,心情複雜。
隨機走進一戶村民家,低矮的土坯房,昏暗的光線。家裡隻有一位帶著兩個年幼孫子的老奶奶。看到一下子進來這麼多“乾部”,老人有些手足無措。
祁國棟示意大家彆堵在門口,自己彎腰走進屋裡。他摸了摸炕沿,是冰涼的;掀開鍋蓋,裡麵是些剩飯和鹹菜。他蹲下身,和躲在奶奶身後、怯生生看著他的兩個孩子平視,輕聲問他們冷不冷,上學了沒有。
當聽到孩子因為家裡困難、冬天衣服單薄有時不去上學時,祁國棟沉默了片刻,然後對身後的當地乾部說:“記下來,這一戶,孩子上學、冬季取暖,立刻解決。民政、教育部門跟蹤落實。”
他沒有發火,沒有訓斥,但那平靜語氣下蘊含的力量,讓在場的每一位基層乾部都感到了臉頰發燙。
在村裡的小學,他看到教室窗戶透風,孩子們的小臉凍得通紅,握著鉛筆的手都有些不聽使喚。
他走進教室,脫下自己的羽絨服,給一個看起來最瘦小的孩子披上,然後對校長和鄉乾部說:“一個星期內,所有透風的門窗必須修繕完畢,縣裡解決不了,打報告到省裡!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這話不是掛在嘴上的!”
那個被披上羽絨服的孩子,懵懂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大人,似乎感受到了一種不一樣的溫暖。
離開石頭坳村時,雨雪更大了。祁國棟的褲腿和鞋子沾滿了泥漿,頭發也被雪水打濕。但他仿佛渾然不覺,在車上就開始打電話,協調教育、民政、交通各部門,要求限時解決剛才看到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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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行的記者想拍下他滿身泥濘的樣子,卻被他用眼神製止。“不要拍我,多拍拍那些孩子,拍拍那些破舊的教室,拍拍這泥濘的路。把這些真實情況報道出去,讓所有人都看看,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這一天,祁國棟走訪了北山區三個最偏遠的貧困村。回到市區時,已是華燈初上。他沒有回省委,而是讓司機直接開到了省扶貧辦。他要親自查看聯合核查組的組建方案和行動計劃。
這就是祁國棟的底氣之一:不畏艱難,敢啃最硬的骨頭;不擺架子,身入基層,心到基層。
他的行動,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號令。他不相信紙麵上的繁華,隻相信腳下泥土的真實和老百姓眼中的期盼。
這份底氣,源於他將“人民”二字真正刻在了心裡,化為了行動。
就在祁國棟在北山區冒雪走訪的同時,孫陸雨的辦公室裡,也在進行著一場彆開生麵的“協調會”。
與會者並非政府官員,而是幾位神情激動的市民代表、物業公司經理,以及區住建局、城管局的負責人。
議題是關於一個老小區化糞池堵塞外溢,嚴重影響居民生活,但維修責任和資金卻因為曆史原因在物業和業主之間來回“踢皮球”的問題。
“孫書記,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這大冷天的,家裡都不敢開窗,老人孩子受不了啊!”一位大媽情緒激動。
物業經理也是一肚子苦水:“孫書記,不是我們不修,這管道老化是共性問題,維修費用不小,部分業主不願意分攤,我們物業也墊不起啊……”
區裡的乾部則在一旁說著“正在協調”、“研究方案”之類的官話。
孫陸雨沒有坐在主位,而是拉了把椅子坐在市民代表中間,認真地聽著,眉頭微鎖。他沒有像一些官員那樣和稀泥,或者用“高度重視”來敷衍。
等大家都說完了,他看向區住建局長,直接點名:“李局長,拋開責任糾紛不談,現在首要問題是解決老百姓眼前的困境。市政應急維修隊伍能不能先介入,進行緊急疏通和清理?費用問題,市裡可以設立一個臨時的‘民生應急周轉金’,特事特辦,先保障民生,後續的責任和費用認定,你們再依法依規去厘清,該誰承擔誰承擔,不能讓老百姓在屎尿橫流裡等著你們扯皮!”